船行至蘆葦蕩深處,兩岸的蘆葦高達丈許,像兩道密不透風的綠墻。李修文站在船頭,對照著手中的輿圖:“穿過這片蘆葦蕩,再走三日就能到通州碼頭,從那里上岸進京,能避開柳尚書設在長江沿岸的所有關卡。”
沈玉微望著搖曳的蘆葦,總覺得心里發慌。這片水域太過寂靜,連水鳥的叫聲都聽不到,反而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
“讓兄弟們打起精神。” 她對親兵吩咐道,“這地方太適合設伏了。”
蕭玦靠在船舷上,肩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他看著蘇慕云坐在甲板的角落里,正低頭擦拭著一個小巧的銀質藥鈴,那鈴鐺的樣式,分明是南疆 “影閣” 的信物。
“蘇先生這藥鈴倒是別致。” 蕭玦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影閣的信物,怎么會在先生手里?”
蘇慕云擦拭藥鈴的手猛地一頓,隨即抬起頭,臉上的溫和笑意淡了幾分:“王爺說笑了,影閣是南疆最神秘的殺手組織,在下一個醫者,怎會有他們的信物?”
“是嗎?” 蕭玦挑眉,“可影閣殺手的腰間,都掛著這樣的藥鈴。他們用鈴聲傳遞信號,殺人于無形。” 他步步緊逼,“蘇先生方才在霧中避開箭矢的身法,與影閣的‘踏雪無痕’如出一轍,該不會是巧合吧?”
甲板上的氣氛瞬間凝固。李修文握緊了腰間的長劍,親兵們也紛紛戒備,目光齊刷刷地落在蘇慕云身上。
蘇慕云緩緩站起身,將藥鈴收入袖中,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靖安王果然好眼力。既然被你識破,在下也不必再裝了。”
“你到底是誰?” 沈玉微握緊短刀,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實在不愿相信,這個一路來溫和有禮的醫者,竟是殺手組織的人。
“影閣,蘇慕云。” 他坦然承認,目光掃過眾人,“奉命保護沈姑娘。”
“保護我?” 沈玉微不解,“影閣為何要保護我?”
“因為你母親。” 蘇慕云的聲音低沉,“當年你母親曾救過影閣閣主,閣主立下誓言,要護沈家后人一世平安。”
蕭玦皺眉:“既然是保護,為何要隱瞞身份?”
“影閣行事,向來隱秘。” 蘇慕云道,“若早早表明身份,恐怕會引來更多麻煩。而且……” 他頓了頓,看向蕭玦,“我需要查清,當年沈夫人的死,到底與你有沒有關系。”
沈玉微心中一震。原來他一直在暗中調查母親的死因。
就在此時,蘆葦蕩深處忽然傳來一陣異動。蘇慕云臉色一變:“不好!是柳尚書的人!他們竟然追來了!”
話音未落,數十支毒箭從蘆葦叢中射出,直奔沈玉微而來。蘇慕云反應極快,抽出袖中的軟劍,舞出一片劍花,將毒箭盡數擋下。
“保護沈姑娘!” 蕭玦大喊一聲,拔刀沖向船舷。
李修文也帶著親兵加入戰斗。一時間,甲板上刀光劍影,喊殺聲震天。
沈玉微躲在船艙門口,看著蘇慕云的軟劍如靈蛇般穿梭,每一劍都精準地刺向敵人的要害,哪里還有半分醫者的溫和?她忽然明白,影閣殺手的名號,果然名不虛傳。
激戰中,一個蒙面人突破防線,舉刀砍向沈玉微。蘇慕云想要救援,卻被幾個敵人纏住,分身乏術。眼看刀鋒就要落下,柳婉兒不知何時沖了出來,擋在了沈玉微面前。
“不要!” 柳婉兒尖叫著閉上眼,卻遲遲沒感覺到疼痛。她睜開眼,只見李修文擋在她身前,肩上被劃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修文哥哥!” 柳婉兒驚呼,淚水奪眶而出。
李修文忍著劇痛,反手一劍刺穿了蒙面人的胸膛,對柳婉兒虛弱地笑了笑:“別怕……”
沈玉微連忙上前為李修文包扎傷口,心中五味雜陳。這個總是想攪黃她與李修文婚事的嬌蠻小姐,關鍵時刻竟會舍身相護。
戰斗持續了半個時辰,柳尚書的人才終于被擊退。蘇慕云收劍回鞘,走到沈玉微身邊:“沈姑娘,我們必須立刻棄船上岸。他們很快就會調來更多人手,這條水路不能再走了。”
沈玉微點頭,看向李修文:“你的傷……”
“我沒事。” 李修文掙扎著站起身,“上岸后走陸路,雖然慢些,但更安全。”
蕭玦捂著流血的肩膀:“耶律洪和柳婉兒怎么辦?帶著他們,行動太不方便。”
“不能丟下他們。” 沈玉微道,“耶律洪是重要人證,柳婉兒……” 她看了一眼還在哭的柳婉兒,“她也知道不少柳尚書的事。”
蘇慕云忽然道:“我有辦法。” 他從船艙里找出幾件粗布衣裳,“我們換上百姓的衣服,把耶律洪和柳婉兒偽裝成病人,應該能混過關卡。”
眾人立刻行動起來。沈玉微換上一身青色布衣,將海棠玉簪藏入懷中。李修文和蕭玦也換上了粗布衣裳,雖然少了幾分往日的英氣,卻多了幾分市井氣息。
棄船上岸時,已是深夜。蘇慕云在前面帶路,熟門熟路地穿過一片密林,來到一個隱蔽的山村。
“這里是影閣的一個聯絡點。” 蘇慕云解釋道,“可以暫時落腳。”
山村的村長是個憨厚的老漢,見蘇慕云帶著一群人來,也不多問,直接把他們領到幾間空置的農舍。
安頓下來后,沈玉微為李修文和蕭玦重新包扎傷口。李修文看著她認真的樣子,忽然道:“玉微,等此事了結,我們……”
“先別說這個。” 沈玉微打斷他,臉頰微紅,“先把眼前的事情解決了再說。”
李修文眼中的光芒黯淡了幾分,卻還是點了點頭:“好。”
蕭玦看著這一幕,默默轉過身,走到院子里。月光灑在他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孤寂。
沈玉微包扎完傷口,走出農舍,看到蕭玦獨自站在院子里,望著天上的明月。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傷口還疼嗎?”
“好多了。” 蕭玦的聲音低沉,“謝謝你。”
兩人沉默地站了一會兒,誰都沒有說話。月光下,沈玉微忽然發現,蕭玦的側臉其實很俊朗,只是平日里的冷硬掩蓋了這份俊朗。
“當年的事……” 沈玉微猶豫著開口,“你真的……”
“我沒有害死你母親。” 蕭玦打斷她,語氣堅定,“當年我攔住她,是因為發現柳尚書在她身邊安插了眼線。我想等把眼線揪出來再送她回府,沒想到……”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濃濃的自責,“我還是來晚了一步。”
沈玉微看著他眼中的痛苦,忽然覺得自己應該相信他。這個總是默默保護她的男人,或許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相信你。” 沈玉微輕聲道。
蕭玦猛地轉頭看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難以掩飾的欣喜。
就在此時,蘇慕云匆匆走來:“不好了,柳尚書的人追到村子外面了!”
沈玉微和蕭玦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我們怎么辦?” 沈玉微問道。
蘇慕云道:“村子后面有一條密道,可以通往山外。我帶著耶律洪和柳婉兒先走,你們引開他們。”
“不行。” 沈玉微道,“你帶著他們走,我和王爺、李公子引開他們。”
“玉微,你……” 李修文擔憂地看著她。
“別擔心。” 沈玉微笑了笑,“我們不會有事的。”
蕭玦也點頭:“就這么辦。”
眾人立刻行動起來。沈玉微、蕭玦和李修文帶著幾個親兵,故意在村子里制造動靜,引著柳尚書的人向村外跑去。蘇慕云則帶著耶律洪和柳婉兒,從密道逃向山外。
跑出村子,沈玉微等人故意放慢速度,讓柳尚書的人追上來。雙方在山路上展開了激戰。
沈玉微與蕭玦、李修文并肩作戰,配合默契。沈玉微的短刀靈活多變,蕭玦的長刀勢大力沉,李修文的長劍則刁鉆凌厲。三人聯手,竟一時之間難分勝負。
激戰中,沈玉微忽然注意到,柳尚書的人中有一個領頭的,招式狠辣,身法詭異,竟與蘇慕云有幾分相似。
“那個人!” 沈玉微指著領頭的蒙面人,“他的身法也很像影閣的人!”
蕭玦和李修文也注意到了:“難道影閣中還有柳尚書的人?”
就在此時,領頭的蒙面人忽然發出一聲哨聲,柳尚書的人立刻撤退,消失在夜色中。
“他們怎么突然撤退了?” 李修文不解。
沈玉微看著蒙面人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滿了疑惑:“不知道。但我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蕭玦道:“不管怎么說,我們暫時安全了。先找個地方落腳,再聯系蘇慕云。”
三人帶著親兵,在山林中找了個隱蔽的山洞,暫時安頓下來。山洞里陰暗潮濕,沈玉微生起一堆火,驅散寒意。
火光中,三人的臉色都有些凝重。柳尚書的勢力竟然滲透到了影閣,這是他們萬萬沒想到的。
“看來柳尚書的能量,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大。” 李修文道,“我們必須盡快趕到京城,將此事稟報陛下。”
沈玉微點頭:“好。等天亮我們就出發。”
夜色漸深,山洞里漸漸安靜下來。親兵們靠在石壁上睡著了,李修文也抵不住疲憊,靠在石壁上閉上了眼睛。
沈玉微看著熟睡的李修文,又看了看坐在火堆旁,默默添柴的蕭玦,心中思緒萬千。
這場風波,牽連的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復雜。影閣、柳尚書、北狄…… 各方勢力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巨大的網,而她,就在這張網的中心。
她知道,接下來的路會更加艱難。但她不會退縮,為了母親的清白,為了大靖的安寧,也為了身邊這些默默守護她的人,她必須勇敢地走下去。
火光跳躍著,映在沈玉微的臉上,她的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天快亮時,沈玉微終于抵不住疲憊,靠在石壁上睡著了。睡夢中,她仿佛又看到了母親,母親笑著對她說:“微兒,娘相信你一定能查明真相。”
沈玉微笑著點頭,眼角卻滑下一滴淚水。
天亮了,新的一天開始了。沈玉微睜開眼睛,看著身邊熟睡的李修文和守在火堆旁的蕭玦,深吸一口氣,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