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鸞牌劫與啟秘行
套間內,死寂無聲。
只有我粗重混亂的喘息,和她手中那枚鸞鳥玉牌流轉的、冰冷的光澤。
“翻我的牌子?!?/p>
這五個字,像是一把生銹的鑰匙,猛地捅進了我靈魂深處某個鎖死的、布滿銅綠和血痂的角落,粗暴地擰轉!劇痛并非來自**,而是某種更本質的東西被強行撕裂、攪動帶來的痙攣。
玉牌上那只展翅欲飛的鸞鳥,在我模糊的視線中扭曲、變形,仿佛要活過來,發出穿透千年的哀鳴。那些混亂的碎片記憶——黑暗、廝殺、沉重的喘息、染血的囑托——更加洶涌地沖擊著我的意識,幾乎要將我吞噬。
我死死捂住仿佛要裂開的頭顱,踉蹌著后退,脊背重重撞上冰冷堅硬的合金門,發出沉悶的響聲。冷汗瞬間浸透了我的衣服。
她……她到底是什么東西?我又到底是什么?
她對我近乎崩潰的反應無動于衷,只是維持著遞出玉牌的姿勢,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冷冷地看著我,里面沒有催促,沒有威脅,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近乎殘忍的平靜。仿佛在等待一個早已注定的答案。
門外,隱約傳來極其細微的電流雜音和壓抑的呼吸聲。監控后面的人,顯然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那句石破天驚的話而陷入了震驚和死寂。
時間仿佛再次凝固。
最終,在那股幾乎要將我碾碎的壓力和那枚玉牌無法抗拒的召喚下,我顫抖地、極其緩慢地伸出了手。指尖冰涼,抖得不成樣子,幾乎無法準確地碰到那枚玉牌。
就在我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溫潤玉質的剎那——
她卻手腕微微一轉,輕盈地避開了我的接觸。
我猛地抬頭,撞上她那雙驟然變得幽深、甚至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戲謔的眸子。
“不是這樣?!彼曇舻统?,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李教授,看來……你是真的什么都忘了。”
她收回玉牌,用另一只手的指尖,極其輕柔地撫過玉牌光潔的背面,動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眷戀和……刺痛感。
“也罷?!?/p>
她不再看我,而是微微側過頭,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合金門,落在了外面那些監控之后的人身上。她的聲音陡然拔高,清晰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響徹整個套間,也清晰地傳達到監控另一端:
“外面的,聽好了?!?/p>
“想要那些黃白之物,想要知道那些藏污納垢的洞穴所在,可以?!?/p>
門外的死寂瞬間被一種緊張的、難以置信的騷動所取代,雖然極力壓抑,但仍能感受到那種驟然的期待。
“但,需依朕三件事。”
她的語氣斬釘截鐵,沒有任何商量余地。
“第一,朕乏了,也膩了。爾等若再敢遣些不相干的蠢物前來聒噪刺探,休怪朕讓他……永世安眠。”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凜冽的殺意,讓聽到的人毫不懷疑她能做到。
“第二,”她的手指再次精準地指向依舊因劇痛和恐懼而蜷縮在門邊的我,“他的官銜,太低了,礙眼得很。朕看著不順心,便什么也想不起來。即刻擢升,要配得上‘協助’朕的身份?!?/p>
我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給我……升官?!在這種時候?!用這種理由?!
監控另一端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顯然也被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要求弄懵了。
“第三,”她繼續道,語氣平淡卻重若千鈞,“藏寶之地,機關重重,非比尋常。非朕親臨,縱有百萬雄師,亦徒喚奈何。更兼……”
她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那眼神復雜得讓我心悸。
“更兼,其中一處關鍵,需以至親血脈或……特定魂印之人氣息為引,方可觸發?!彼穆曇魩е环N古老的、神秘的回響,“普天之下,除朕之外,唯有他……或可一試?!?/p>
血脈?魂印?我?!
這荒謬至極的說法,卻像是一道閃電劈中了我!那些混亂的記憶碎片再次翻騰,與某些模糊的、關于前朝秘術野史記載的破碎知識詭異地重合起來!難道……她說的,竟有幾分是真的?!不!這不可能!
監控另一端徹底陷入了死寂。我能想象鐘老者那些人此刻臉上精彩紛呈的表情。信息量太大,太超出常理,他們需要時間消化和權衡。
她不再說話,好整以暇地坐回軟榻,甚至優雅地疊起雙腿,指尖輕輕敲擊著那枚鸞鳥玉牌,發出細微的、令人心慌意亂的嗒嗒聲,仿佛在等待著預期的回應。
每一秒都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終于,合金門上的通訊器發出了嘶啞的電流聲,鐘老者的聲音傳了進來,聽起來極其干澀,充滿了強行壓抑的復雜情緒:
“您的要求……我們可以考慮。關于李教授的職務,我們會立刻商討,盡快給予您答復。但您如何保證,您親臨之后,一定會交出藏寶洞的方位和開啟方法?”
她嗤笑一聲,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問題。
“朕,需要向爾等保證?”她的語氣里充滿了不屑,“信與不信,在爾。朕的耐心有限?!?/p>
通訊器那頭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顯然,他們陷入了極度被動的兩難境地。強硬手段無效,軟語相求對方不吃,唯一的線索和希望又死死綁定了我和她這兩個極不穩定的因素。
“……我們需要時間。”鐘老者的聲音最終帶著一絲疲憊和妥協。
“一炷香?!彼淅涞貋G出一個時限。
接下來的時間,對我而言是無盡的煎熬。她閉目養神,仿佛一切盡在掌握。而我,癱在門邊,大腦一片混亂,劇痛稍緩,但恐懼和荒謬感有增無減。升官?尋寶?血脈魂印?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
遠遠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也許只有十幾分鐘,合金門再次打開了。
進來的只有鐘老者一人,他手里拿著一份剛剛打印出來、甚至還帶著打印機余溫的文件,臉色凝重得像要滴出水。
他看也沒看我,徑直走到她面前,將文件遞了過去。
“經上級緊急研究決定,并鑒于后續特殊工作的極端重要性,”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透著別扭和艱難,“特破格晉升李為民同志,為本次‘貴妃項目’首席特別顧問,享有對應級別權限,全面負責與您的……溝通與協作事宜?!?/p>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那份文件,上面赫然印著紅色的抬頭和公章!效率高得可怕,也可怕得荒謬!首席特別顧問?這算什么官?!
她睜開眼,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那份文件,似乎對具體內容毫無興趣,只確認了結果。
“可。”她吐出一個字,算是認可。
鐘老者嘴角抽搐了一下,強忍著繼續道:“那么,關于藏寶洞……”
“備車。”她打斷他,站起身,將那枚鸞鳥玉牌隨意地收回身上,“再去準備些東西……”
她報出了一串稀奇古怪的物品清單,其中大多是一些朱砂、特定年份的酒、純度極高的金銀薄片、甚至還有一整套最高規格的考古發掘工具和……一輛特制的、擁有強大越野能力和生命維持系統的探險車。
鐘老者臉色越發難看,但還是拿出平板電腦迅速記錄,并立刻安排下去。
整個機構像一臺被強行注入超負荷指令的機器,瘋狂地運轉起來。效率高得驚人,她要求的那些看似不可能短時間內備齊的東西,在一個多小時后,竟然全部準備妥當,送到了樓下那輛如同鋼鐵巨獸般的特制探險車旁。
她這才施施然起身,向門外走去。經過我身邊時,腳步未停,只丟下一句冰冷的命令:
“跟上。”
我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著,渾渾噩噩地跟在她身后。鐘老者臉色鐵青地陪同著,一路無話。
來到樓下,那輛龐大的黑色探險車旁,已經圍了不少人,眼神復雜地看著我們。
她檢查了一下車上的物資,尤其是那幾樣她特意要求的“特殊物品”,微微頷首。
然后,她徑直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位。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我。
“您……您不需要專業的駕駛員和安保團隊……”鐘老者急忙上前。
“不需要。”她冷冷拒絕,“有他足矣?!?/p>
她的目光轉向我,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你來開車?!?/p>
我?!開這輛看起來就能壓扁坦克的巨無霸?!我連駕照都是好幾年前考了之后就沒怎么摸過車!
“我……我不行……”我下意識地拒絕,聲音發虛。
她沒說話,只是看著我。那雙眼睛里沒有任何情緒,卻比任何威脅都可怕。
鐘老者深吸一口氣,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疲憊地揮揮手,讓人給我拿來了鑰匙,并用最快的速度給我進行了不到三分鐘的“緊急培訓”,告訴我最基本的操作。
我手腳冰涼地爬進駕駛座,感覺自己像是在開一艘通往地獄的飛船。
引擎發出低沉有力的轟鳴。
她降下車窗,對著窗外臉色難看的鐘老者,以及更遠處那些全副武裝、隨時準備跟進“保障”的車隊,淡淡地說了最后一句:
“原地待命。若敢擅自跟隨……”
她沒有說完,但那股冰冷的殺意再次彌漫開來。
然后,她升上車窗,隔絕了內外。
“走吧。”她目視前方,語氣平淡,“方向,西北?!?/p>
我顫抖著握住方向盤,掛擋,踩下油門。鋼鐵巨獸緩緩駛出這個壓抑的牢籠,駛向外面空曠的道路。
透過后視鏡,我看到鐘老者和他的人馬果真停留在原地,沒有跟上來,只是很快變成了遠處一群渺小的黑點。
車內只剩下引擎的轟鳴和她身上那股冰冷的異香。
我握著方向盤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大腦依舊一片空白,只能機械地按照她的指示,朝著西北方向駛去。
開了不知多久,逐漸遠離城市,周圍的景色變得越來越荒涼。國道變成了省道,省道又變成了崎嶇的縣道。
她始終沉默著,看著窗外飛逝的、越來越原始粗糲的景色,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車子徹底駛入一片連綿的、看不到人煙的黃土丘陵地帶,夕陽將天地染成一片昏黃血色。
她忽然開口:
“停車。”
我猛地踩下剎車,車子在土路上揚起一片塵土。
“下去?!彼畹溃约郝氏却蜷_了車門。
我不明所以,跟著下了車?;慕家皫X,四周只有呼嘯的風和望不到頭的黃土包。
她走到車后,打開后備箱,從那些準備好的物資里,精準地拿出了那幾樣“特殊物品”——朱砂、酒、金銀薄片。
然后,她走到車頭前方一片相對平坦的空地上。
在我驚愕的目光中,她以指代筆,蘸著朱砂混入酒液,開始在地面上繪制一個極其繁復、古老、充滿詭異力量的圖案!她的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種神秘的韻律,仿佛演練過千百遍!
緊接著,她將那些金銀薄片按照特定的方位,嵌入圖案的關鍵節點。
最后,她站在圖案中央,雙手結出一個我從未見過、卻讓我靈魂戰栗的古印。
她口中念念有詞,是一種極其古老晦澀的音節,伴隨著她的吟誦,那繪制在地上的圖案,竟然開始隱隱散發出微弱的、血紅色的光芒!那些金銀薄片也無風自動,輕輕震顫起來!
狂風驟起,卷起漫天沙塵,吹得我幾乎睜不開眼!
她猛地睜開雙眼,眼中竟也閃爍著與地上圖案同源的、妖異的紅光!
她抬起手,指向西北方更深處、那片最為荒涼死寂的連綿山巒,聲音仿佛與這天地間的古老力量產生了共鳴,帶著空靈而詭異的回響:
“感應到了……就在那邊……”
“‘甲叁’洞……藏著的,可不僅僅是金銀。”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神秘的弧度。
“還有……一些……老朋友的氣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