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剛漫過青陽城的城墻,帝淵就背著個破舊的藤筐站在了帝家大門外。筐里塞著兩件打滿補丁的粗布衣裳,還有那二十塊從管家手里訛來的下品靈石 —— 這便是他如今全部的家當。
“喲,這不是咱們帝家的‘大天才’嗎?真要去礦洞啊?” 守門的兩個護衛見了他,臉上堆著毫不掩飾的嘲諷。這倆都是柳氏的遠房親戚,平時沒少克扣原主的月例。
帝淵眼皮都沒抬,徑直往門外走。跟這種貨色置氣,純屬浪費心神。
“站住!” 左邊那護衛突然伸手攔他,三角眼斜睨著,“柳姨娘說了,你這身板怕是扛不動礦石,特意讓小的們給你‘加加擔子’。” 說著從門房里拖出個沉甸甸的鐵鐐,上面還沾著褐色的銹跡,“礦洞里妖獸多,戴著這個,也好讓王管事知道你是自家子弟。”
這哪是加擔子,分明是想讓他行動不便,死在妖獸爪下更方便些。
帝淵盯著那鐵鐐看了三息,突然笑了。不是那種溫和的笑,是嘴角勾起個冷峭的弧度,眼神像淬了冰:“柳氏倒是貼心,連送葬的家伙都備齊了。”
護衛被他笑得心里發毛,剛想喝罵,就見帝淵探手抓向鐵鐐。那鐐銬足有三十斤重,尋常煉體境修士都得費些力氣才能拎起,可在他手里卻輕得像根稻草。
“既然是柳姨娘的心意,我收下便是。” 帝淵屈指在鐐銬上彈了彈,“當啷” 一聲脆響,鐐銬上的銹跡簌簌往下掉。他就著晨光仔細瞧了瞧,突然嗤笑一聲,“還是淬過‘軟筋散’的?柳氏真是舍得下本錢。”
那護衛的臉 “唰” 地白了。這鐵鐐里摻了慢性毒藥的事,柳氏只跟他說過要讓帝淵 “沒力氣反抗”,沒說會被看出來啊。
帝淵沒再理他,拎著鐵鐐大步流星出了城。青石板路在腳下延伸,晨露打濕的褲腳沾著草屑,他卻走得異常穩當。掌心的鐵鐐還在微微發燙,那是混元道胎在自動凈化毒素 —— 這點伎倆,連讓他運功的資格都沒有。
黑風礦洞在青陽城以西三十里的亂石山坳里。越往西行,空氣里的土腥味就越重,路邊的雜草叢里偶爾會竄出幾只灰毛野兔,見了人也不怎么怕生。
“倒是塊養妖獸的好地方。” 帝淵摸了摸心口,那里的胎記又開始發燙。離礦洞越近,空氣中游離的道則就越駁雜,除了最常見的土系道則,還夾雜著絲絲縷縷的腥臊氣 —— 那是妖獸獨有的兇煞之氣。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前方出現一片黑壓壓的山影。山腳下裸露著大片灰黑色的巖石,幾道人工開鑿的洞口像怪獸的嘴,正往外噴吐著潮濕的寒氣。十幾個背著礦簍的漢子正往洞口走,一個個面色黧黑,褲腳卷到膝蓋,露出被礦石劃破的疤痕。
“是帝家的小少爺?” 一個絡腮胡漢子見了帝淵,眼里閃過絲詫異。他是礦洞的老礦工,認得原主,“柳姨娘昨天就派人來說了,讓你直接去找王管事。”
帝淵點點頭,沒多說話。他注意到這漢子的礦簍里裝著幾塊泛著淡青色的石頭,表面隱約有電光流轉 —— 是雷紋石,蘊含著微弱的雷霆道則,雖然品階極低,卻是提煉雷系丹藥的基礎材料。
“這石頭值錢嗎?” 他指著礦簍隨口問了句。
絡腮胡咧嘴笑了,露出兩排黃牙:“值啥錢?王管事說這是廢料,偶爾采著了就扔山澗里。小少爺要是喜歡,拿去玩便是。”
帝淵沒接話,心里卻泛起了波瀾。雷紋石就算再劣質,也比下品靈石里的道則純粹,這王管事居然讓礦工當廢料扔了?要么是眼瞎,要么就是故意囤積。
順著礦工指的方向,他找到了礦洞深處的管事房。那是間用石頭壘起來的矮屋,門口掛著塊褪色的木牌,上面 “王記” 兩個字被蟲蛀得快看不清了。
“進來。” 屋里傳來個沙啞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的銅鐘。
帝淵推門進去,一股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一個胖得像球的中年漢子正趴在桌上喝酒,油膩的手指間夾著塊玉佩,在陽光下泛著綠光 —— 那是玄冰族的冰魄玉,雖然只是最低階的那種,也值不少靈石。
“你就是帝家那個傻子?” 王管事抬起三角眼,上下打量著帝淵,目光在他手里的鐵鐐上頓了頓,嘴角露出抹隱晦的笑,“柳姨娘的信我收到了,既然是來歷練的,就得守礦洞的規矩。”
他從桌下拖出個礦鎬,扔在帝淵腳邊:“今天你去三號礦道,把那邊的玄鐵礦采夠五十斤。天黑前采不夠,就自己在洞里待著吧。”
三號礦道?帝淵眉梢微挑。原主的記憶里,那是礦洞最深處的廢棄礦道,半年前就因為塌方封了,據說里面藏著不少妖獸。
“怎么?不敢去?” 王管事呷了口酒,語氣里的嘲諷幾乎要溢出來,“也是,像你這種嬌生慣養的小少爺,怕是連礦鎬都拿不動吧?”
帝淵彎腰抄起礦鎬,掂量了掂量。這鎬頭足有五十斤重,鎬尖還沾著暗紅的血跡,不知道是礦石的還是別的什么東西。
“規矩我懂。” 他拎著礦鎬轉身就走,走到門口時突然停下,“對了,王管事。”
王管事瞇起眼:“啥事?”
“您手里的冰魄玉,” 帝淵的目光落在那塊玉佩上,像在看件尋常物件,“要是沾了太多血腥氣,就不靈了。”
王管事的臉色 “騰” 地變了,手里的酒杯 “哐當” 掉在地上。這冰魄玉是他上個月殺了個玄冰族的行腳商搶來的,這事他從沒跟人說過,這傻子怎么知道的?
帝淵沒再理他,徑直走向三號礦道。洞口果然用石塊堵著,只留了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陰風從里面灌出來,帶著股鐵銹般的腥氣。
他側身鉆了進去,身后突然傳來 “轟隆” 一聲巨響 —— 王管事居然把洞口徹底封死了。
“小子,別怪老子心狠,要怪就怪你擋了柳姨娘的路!” 王管事的聲音隔著石門傳進來,帶著得意的獰笑,“里面的鐵脊狼餓了三天,正好給你當點心!”
腳步聲漸漸遠去,礦道里只剩下帝淵的呼吸聲。
他抬手摸了摸石門,指尖傳來粗糙的觸感。這石門是用玄鐵混合精鋼鑄的,尋常輪脈境修士根本砸不開。柳氏和王管事倒是算計得周全。
“餓了三天的鐵脊狼么……” 帝淵掂了掂手里的礦鎬,眼底閃過絲興味,“正好,我也餓了。”
礦道里漆黑一片,只有他瞳孔里映著兩點微光。混元道胎在自動運轉,心口的胎記散發出淡淡的金芒,將周圍的道則流動映照得一清二楚 —— 土系道則在腳下的巖石里緩緩流轉,木系道則藏在石縫的苔蘚中,還有一縷縷暴躁的土黃色道則,正從礦道深處涌來。
“三階妖獸的道則波動,果然比外面的雜碎強多了。” 帝淵舔了舔唇角,握緊礦鎬往深處走。
越往里走,空氣越潮濕,地上開始出現散落的白骨,有獸骨也有人骨,有些還帶著明顯的爪痕。礦道兩側的巖壁上滲出粘稠的液體,踩上去 “滋滋” 作響,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嗚 ——”
一聲低沉的獸吼突然從前方傳來,震得巖壁上的碎石簌簌往下掉。緊接著,兩道幽綠的光在黑暗中亮起,像兩盞掛在墻上的燈籠。
帝淵停下腳步,瞇起眼打量著黑暗中的影子。那妖獸足有半人高,渾身覆蓋著鐵灰色的皮毛,脊背上的鬃毛根根倒豎,像插滿了鋼針 —— 正是鐵脊狼。
此刻它正咧著嘴,露出兩排匕首般的獠牙,涎水順著嘴角往下滴,在地上砸出小小的坑洼。它的左前腿有些跛,傷口還在滲血,顯然是之前跟別的妖獸打斗留下的。
“倒是只懂得隱忍的畜生。” 帝淵心里暗道。這鐵脊狼明明早就發現了他,卻一直等到他深入礦道才現身,顯然是想斷了他的退路。
鐵脊狼沒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后腿猛地一蹬地面,帶著腥風撲了過來。它的速度極快,在狹窄的礦道里幾乎拉出殘影,利爪上泛著幽光,顯然淬了毒。
帝淵沒有躲。
他甚至往前踏了半步,右手的礦鎬帶著風聲橫掃出去。這一鎬沒有用任何元力,純粹是憑借對妖獸撲擊軌跡的預判,以及煉體境修士勉強能達到的速度。
“鐺!”
礦鎬的側面撞上了鐵脊狼的利爪,發出金屬碰撞的脆響。帝淵只覺得手臂一麻,這畜生的力氣竟比他預想的大得多。
鐵脊狼也被震得退了兩步,幽綠的眼睛里閃過絲詫異。它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人類,居然能接下它的撲擊。
“有點意思。” 帝淵甩了甩發麻的手臂,嘴角勾起抹戰意。前世他與神王境的妖獸搏殺時,最享受的就是這種生死一線的感覺。
鐵脊狼顯然被激怒了,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咆哮,周身的土系道則開始劇烈波動。它脊背上的鋼針般的鬃毛突然豎起,像射出的箭雨般朝帝淵飛射而來。
“道則技?” 帝淵挑眉。三階妖獸能初步運用道則,這只鐵脊狼顯然比普通妖獸更聰明。
他沒有硬接,腳下踩著詭異的步法往后退。這步法是他根據前世的 “縮地成寸” 簡化的,雖然做不到瞬移,卻能在狹小的空間里靈活躲閃。
鬃毛射在巖壁上,發出 “噗噗” 的悶響,堅硬的巖石竟被射穿了一個個小孔。
就在鐵脊狼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瞬間,帝淵動了。
他突然往前沖了兩步,左手閃電般探出,不是去攻擊,而是抓住了鐵脊狼那條受傷的左前腿。同時右手的礦鎬反轉,鎬尖對準了它的脖頸。
“嗚 ——!” 鐵脊狼疼得發出凄厲的嚎叫,掙扎著想要撕咬。
但帝淵的手指像鐵鉗般死死鉗住它的傷口,那里的道則波動最紊亂,稍微用力就能讓它全身發軟。這是他從無數次生死搏殺中總結出的訣竅 —— 對付妖獸,比蠻力更重要的是找到它的弱點。
“給我趴下!”
帝淵低喝一聲,體內的元力第一次毫無保留地涌出手掌。那三滴凝聚了一夜的元力液順著經脈奔涌,雖然微弱,卻帶著混元道胎特有的吞噬之力,順著鐵脊狼的傷口往里鉆。
“嗷 ——!”
鐵脊狼發出一聲不似獸類的慘叫,身體像被抽走了骨頭般癱軟在地。它能感覺到體內的道則正在被一股陌生的力量吞噬,那種源自靈魂的恐懼,比死亡更讓它難受。
帝淵沒有給它喘息的機會,礦鎬猛地落下。
“噗嗤” 一聲,鮮血濺了他滿臉。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往下淌,他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只是盯著鐵脊狼漸漸失去光澤的眼睛。
直到那幽綠的光芒徹底熄滅,他才松開手,踉蹌著后退兩步靠在巖壁上喘氣。
這具身體還是太弱了。剛才那幾下看似輕松,實則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元力,手臂抖得連礦鎬都快握不住了。
“得盡快突破輪脈境。” 帝淵抹了把臉上的血,心里暗道。他能感覺到,鐵脊狼體內逸散的道則正在被心口的胎記吸收,那淡金色的漩渦轉得更快了,丹田內似乎有什么東西要破體而出。
他盤腿坐在地上,開始運轉《混元霸典》。鐵脊狼的尸體就在旁邊,散發出濃郁的血腥味,卻正好掩蓋了他吸收道則的異象。
土黃色的道則碎片像螢火蟲般從狼尸里飄出來,鉆進他的身體。這些道則比靈石里的精純得多,還帶著妖獸特有的兇煞之氣。混元道胎像個貪婪的孩子,瘋狂地吞噬著這些碎片,再將提純后的能量注入丹田。
“嗡 ——”
不知過了多久,丹田突然發出一聲輕響。那三滴元力液驟然炸開,化作無數細小的溪流,順著經脈往四肢百骸流去。所過之處,堵塞的經脈被一點點沖開,發出 “噼啪” 的輕響。
輪脈境!
帝淵猛地睜開眼,眸中閃過道金光。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天地間的元力正以更快的速度向他匯聚,七十二條主脈像被疏通的河道,終于能承載元力的流淌了。
“這才像點樣子。” 他活動了一下手指,骨骼發出連貫的脆響,剛才的疲憊一掃而空。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落在了鐵脊狼的尸體上。這畜生的狼爪異常堅硬,上面還殘留著淡淡的金系道則 —— 是煉制低階兵器的好材料。狼心、狼膽更是煉制淬體丹的主材,柳氏想讓它當殺他的兇器,倒不如說送了份大禮。
帝淵剛要動手處理狼尸,鼻尖突然嗅到一股異樣的氣味。不是血腥味,是種淡淡的、像是檀香混合著鐵銹的味道。
他循著氣味往礦道深處走了幾十步,發現那里的巖壁顏色明顯更深,用礦鎬敲了敲,發出的聲音有些空洞。
“是空的?”
他加大力氣刨了幾下,巖壁突然 “轟隆” 一聲塌了,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洞里黑漆漆的,那股奇特的氣味更濃了。
帝淵猶豫了一下,還是彎腰鉆了進去。里面是個不大的石室,中央擺著個石臺,上面放著個布滿灰塵的青銅盒子。
他吹掉盒子上的灰,發現上面刻著些奇怪的紋路 —— 不是妖獸的道則軌跡,更像是某種符文。
“這是……” 帝淵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這些符文雖然殘缺,卻讓他想起了天衍族的 “界域鑰匙”。
他試著將一絲元力注入盒子,沒反應。再注入一絲剛吸收的土系道則,盒子突然 “咔噠” 一聲彈開了。
里面沒有金銀珠寶,只有半塊殘破的玉佩,和一卷用獸皮裹著的東西。
玉佩是黑色的,上面刻著個 “輪” 字,觸手冰涼,像是萬年玄冰雕琢而成。獸皮展開后,上面用朱砂畫著些粗糙的地圖,標注著黑風山脈的地形,其中一處用紅筆圈了起來,旁邊寫著 “往生蓮” 三個字。
“輪回族的東西?” 帝淵的手指微微發顫。往生蓮是輪回族的圣物,怎么會出現在下界的礦洞里?
他將玉佩和獸皮收好,目光再次落在那半塊玉佩上。這東西給他的感覺,竟和心口的混元道胎隱隱呼應。
“看來這礦洞,藏著的秘密不止一點。” 帝淵摸了摸下巴,突然覺得柳氏把他扔到這里,或許是件好事。
就在這時,石室外面傳來了隱約的腳步聲,還有王管事那標志性的沙啞嗓音:“…… 那傻子肯定被鐵脊狼吃了,咱們進去把狼尸拖出來,皮毛能賣不少錢……”
帝淵眼底閃過絲冷光。
來得正好。
他將礦鎬扛在肩上,慢悠悠地走出石室,正好撞見兩個提著燈籠的礦工。那兩人見他毫發無傷地站在那里,手里還拎著滴血的礦鎬,嚇得手里的燈籠 “啪” 地掉在地上。
“你…… 你沒死?”
帝淵沒說話,只是笑了笑。那笑容在搖曳的火光里顯得格外瘆人。
礦道深處,很快傳來了凄厲的慘叫,還有骨骼碎裂的悶響,驚得棲息在暗處的蝙蝠撲棱棱飛起,遮天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