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首 第66章 幸存者死

題安重復(fù)老板的話：“將死者魂魄困在原地？”

老板緩緩點頭。

題安如夢初醒。

房東說，他請人做法事，貼符咒，是為了趕祁陽的魂魄走。

但其實不是！

他從來沒想過再租出房子！

他要將祁陽的魂魄!永世困在這所房子里!

房東有大問題！

題安問：“我不是很懂。

但請問，這符咒一般是不是殺人兇手用，怕他殺死的人的魂魄報復(fù)他？”

老板說：“是。”

題安出了香燭店，立刻通知刑警隊，馬上抓人審問。

目標(biāo)是祁陽的房東。

題安重新搜索了手機(jī)上，之前大巴墜江的報告。

大巴將要駛向的，是市博物館，這是單位組織的活動。

題安給當(dāng)時負(fù)責(zé)此案的警察打電話，“當(dāng)時是什么單位組織的一日游。”

“環(huán)衛(wèi)局。”

“什么？環(huán)衛(wèi)局？”題安吃驚地問道。

祁陽租住的單位福利房，就是環(huán)衛(wèi)局宿舍。

說明鄰居之間，都是同事，至少是同事間的家屬關(guān)系，他們之間認(rèn)識！

遇難的人，都是那兩棟單元樓里的住戶。

題安著急地問：“那祁陽呢？

他那天為什么在大巴上？”

警察說：“他在大學(xué)念的是導(dǎo)游專業(yè)。

這次環(huán)衛(wèi)局單位，組織的一日游，他是免費實習(xí)帶隊人。”

題安腦中閃現(xiàn)了四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字，“幸存者死。”

他打電話給梁落，“不僅要抓房東！兩棟樓的所有鄰居，都要帶回來！”

審訊室。

題安對面坐著房東。

房東一臉茫然，問題安，自己究竟犯了什么罪？

題安冷冷地問：“你為什么殺害祁陽？”

房東趕緊否認(rèn)，“我沒有殺害他呀。

我為什么要殺害他呀？

殺了他對我有什么好處？

有過命案的房子，我還怎么出租？”

題安說：“你根本沒想再租出去！

你預(yù)備用鎮(zhèn)陰符，將祁陽的魂魄，困在那所房子里，對嗎？”

房東無言以對，他低頭不語。

題安接著說：“祁陽租你的房子，不是他找的你。

是你處心積慮讓他來租你的房子。

不對，我的話可能有錯誤。

不是你，而是......你和你的鄰居們。

一起設(shè)下陷阱，等著祁陽跳下來。

誘餌就是，市面上幾乎沒有的，極低的租金。

你們利用祁陽畢業(yè)不久，收入不高，想要節(jié)約租房成本的心態(tài)。”

題安當(dāng)時很納悶，為什么祁陽的轉(zhuǎn)賬記錄里，轉(zhuǎn)給房東的租金，低到不可思議。

直到他從香燭店走出來，終于恍然大悟，這是一個低租陷阱。

房東抬頭，說了一句，“警官，租金低也是罪嗎？”

題安說：“租金低不是罪，殺人就是罪。

你們的殺人動機(jī)就是，幸存者該死的心理對嗎？”

題安說著，從旁邊的箱子里，拿出一個玩具熊。

“你們以為事情天衣無縫，堪稱完美犯罪？

巧的是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

祁陽在直播間做健身教學(xué)，收獲了一批狂熱的私生粉。

她們跟蹤他，騷擾他，還送給他一個禮物。

就是這個小熊。

外表看這是一個普通的小熊。

但實際上，這個小熊的眼睛，是私生粉為了偷窺祁陽的私生活，改裝的攝像頭。

私生粉在攝像頭里，看到了你們殺人的全過程。

猶豫再三，來報警。

怎么樣，要我給你放視頻看看嗎？”

房東深呼吸了一下，“是，是我。

是我們殺了他。”

題安問：“為什么？”

房東怒吼：“因為他是幸存者！

他憑什么是幸存者！

我們的親人們死在了冰冷的江水中！

憑什么他活著？！

憑什么他活得好好的？！

他該內(nèi)疚！他該不安！

他該抑郁！他該做噩夢！

他該日夜活在恐懼中！

憑什么他沒有？！

憑什么他快樂？！

憑什么他健康？！

憑什么他如履平地般坦然？！

憑什么他那么招搖地活著？！

他為什么不和我們的親人，一起死在那場災(zāi)禍里？！

每當(dāng)看到他，我們心中的傷口，一次一次被揭開。

我們一次次地想質(zhì)問他，死神降臨，憑什么放過了他？！

憑什么他在鏡頭前，感謝曾經(jīng)的那場災(zāi)禍，讓他更珍惜生命，熱愛生活？！

他憑什么感謝那場災(zāi)禍？！

他沒有權(quán)力感謝那場災(zāi)禍！”

房東說完，額頭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他的口唇發(fā)紫，整個身子連同面部，一起抖了起來。

題安站起來，以同樣的分貝，對房東說：“你們又憑什么剝奪掉他人的生命！

他活著有什么錯？！

他的劫后重生有什么錯？！

你們讓死去的親人為你們羞愧！

讓他們的死蒙上了污穢！

你們讓死去的親人不安！”

已經(jīng)癲狂的房東，聽不進(jìn)去題安的任何話。

他臉色鐵青，像青面獠牙的鬼。

題安說：“每年你女兒的忌日，墓前都有一束花，對嗎？”

房東安靜了下來。

他怔怔地，像失了魂魄。

題安繼續(xù)說道：“我們走訪了，祁陽去過的花店，每年事故發(fā)生的日子，他都會去定十一束花。

分別放在十一個遇難者的墓前。

他從未忘記。

他只是帶著你們親人們，想要活下去的希望，繼續(xù)活了下去。”

題安拿著證物，走出了審訊室。

身后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泣。

一條新聞在市中心大屏幕上播放。

一場馬拉松比賽，由于主辦方疏忽，未預(yù)見極端惡劣天氣，二十名參賽者不幸遇難。

唯一的幸存者，哭著在鏡頭前，描述當(dāng)時的情景。

彈幕上瞬間已經(jīng)有一條條辱罵的信息。

“為什么你活了下來？”

“你在吃人血饅頭嗎？”

“所有人都死光了，沒人和你搶。

這下第一就是你的了，你心里不定怎么開心呢？”

“拿著補(bǔ)償金，好好揮霍吧，小心吃飯被噎死。”

“你做夢不會夢到那些遇難的人嗎？”

“你該去死。”

“你的家人怎么不去死？”

“你的孩子怎么不去死？”

鋪天蓋地的惡意，會不會讓這位幸存者窒息？

題安心中悲哀地想：“靈魂的冷漠，永遠(yuǎn)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死去的人在死亡里腐爛。

活著的人在生活里腐爛。

無人幸免。

這個世界，布滿了墳?zāi)埂?/p>

死神笑了，靈魂互相殺戮，人間就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