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摩東區的精靈聚集區,晨霧還未散盡。新移植的銀葉樹在微風中沙沙作響,它們的葉片邊緣還帶著永歌森林特有的金線——這是德倫特意囑咐的細節,為了讓精靈難民們可以有故鄉的感覺。
吉安娜·普羅德摩爾站在臨時搭建的白色涼棚下,海風掀起她銀白色的長發。她手中握著一支玻璃試管。希爾瓦娜斯站在人群前方,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排試管架。而幾個高等精靈正在排隊領取試管。
“下一個。”
一個瘦得脫相的精靈少女踉蹌著上前。她的指尖泛著不正常的青紫色,左臉頰有一道未愈的灼傷——那是試圖施展早已失效的火焰咒語時自殘的痕跡。她的臉色痛苦地痙攣著,竭力忍耐著什么。
“深呼吸。”希爾瓦娜斯將導管遞到少女唇邊,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易碎品,“一會兒會控制不住,但別擔心。”
周圍的精靈們發出善意的輕笑。這場景他們太熟悉了——幾天前他們也是這樣。
熱浪突然席卷廣場。
銀葉樹的葉子瞬間卷曲焦枯,排隊的人群像受驚的鹿群般散開。凱爾薩斯·逐日者踏著沉悶的足印走來,每一步都在石板上留下灰色的痕跡。
“吉安娜·普羅德摩爾。”他的聲音像是極地刮來的寒風,“你管這叫'治療'?還有你,希爾瓦娜斯,奎爾多雷的游俠將軍,你在做什么?讓自己的同胞陷入墮落的狂笑中?”
正在狂笑的少女突然噎住,驚恐地縮到希爾瓦娜斯身后。望著她們的王子氣勢洶洶逼近。可是氣體的作用下,沒一會她又開始不受控制地狂笑。
吉安娜緩緩起身,奧術屏障無聲展開,護住身后的精靈們:“我在履行統治者的職責,凱爾薩斯殿下。”她特意強調了最后兩個字的發音,“救治塞拉摩的公民。”
“用這種......”凱爾薩斯的手指向仍在咯咯傻笑的精靈少女,金色瞳孔收縮成細線,“......卑劣的煉金氣體?”
吉安娜解釋說:“嚴格來說,這種只是暫時阻斷......”
“閉嘴!”凱爾薩斯指尖迸出火星,“你們根本不懂高等精靈的榮耀意味著什么!”
“那按殿下的意思,”她側身讓開視線,“維持您的'榮耀',現在應該怎么做?”
“是啊,王子殿下,在塞拉摩討生活的高等精靈每天總有幾個發作的,如果想保持優雅,您說怎么辦?”希爾瓦娜斯也挖苦地問。
廣場中央,二十多個精靈正忙著各自的工作——木匠在雕刻奎爾薩拉斯風格的門楣,織工在紡月光綢,幾個孩子用炭筆在石板上畫永歌森林的風景。他們蒼白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但沒有一個人蜷縮在角落抽搐。
“至少他們還能站著。”吉安娜的聲音突然尖銳起來,“而不是像達拉然的某些同胞那樣——跪著舔食水晶碎渣!”
凱爾薩斯的手突然僵在半空。他認出那個是晨星家族的次女,曾經以矜持著稱的貴族小姐,現在正毫無形象地大笑。烈焰在王子的掌心明滅不定。
凱爾薩斯的手猛地攥緊,烈焰熄滅成青煙:“這種氣體只會讓精靈墮落!讓他們忘記自己的尊嚴!”
“那你想怎么辦?”吉安娜的藍眼睛直視著他,“奧術水晶可不便宜,我也給不起。”她微微偏頭,“要不……你來給?”
王子的嘴唇顫動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空空如也的寶庫,想起父親枯槁的手臂上蔓延的紫黑色血管,想起達拉然倉庫里被精靈們啃咬過的水晶碎渣。
他沒有回答。
一邊是高等精靈幾千年來的榮耀,一邊是他無力解決族人越來越嚴重的魔癮。作為一個王子,他從來沒感覺到這樣無力。
最后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吉安娜,看到相識一場的份上,你保證不要讓這些流入達拉然。高等精靈已經失去了家園,如果連最后的榮耀還保不住,我們還剩下什么?請照顧好在塞拉摩的族人。”
“這個你放心。先前流出的氣體是地精私自走私過去的。他們都是一群只認錢的家伙。我這邊一定控制住他們。以后不會有一瓶氣體流到達拉然。事實上我也沒多余的可以出售。”吉安娜笑著保證。當然不會讓王子知道自己從地精那里分到的錢是多少。
“這種很難制造嗎?”凱爾薩斯好奇地問。
“當然,你覺得這種可以緩解的好東西,是隨便輕易就能制造出來的嗎?每一瓶全是金幣堆起來的。”吉安娜輕蔑地看著他。
凱爾薩斯點點頭。他有一剎那的迷惑,也許用這種氣體代替奧術水晶,也不失一種辦法。但一看到狂笑著沒有精靈高雅的貴女,他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如果精靈們都去使用了,王子還是王子嗎?
吉安娜看出他的迷茫,小聲地建議說:“要不你也來試試?”
“不——”凱爾薩斯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他嘗試過這種無法克制的狂笑,毫無形象可言。他害怕自己會忍不住沉溺,連連后退,然后打開傳送門,飛快地消失了。
吉安娜與希爾瓦娜斯兩人對視了一眼,露出會心的笑。第一次看到一直是優雅的精靈王子是如此地害怕與恐懼。
“我敢打賭,他最后還是會回來的。”希爾瓦娜斯篤定地說。
吉安娜淡淡地回答:“現在他要的話,我倒可以給他一個友情價。以后就難說了。畢竟越珍稀的東西,價格就越高。”
“下一個!”希爾瓦娜斯開口叫道。這些在塞拉摩的精靈,很快把高貴的王子拋到了腦后。
奧術的光輝閃過,從傳送門中出來,回到達拉然住所的凱爾薩斯喘著氣,快速地回到房間關上門,才感覺一絲安全感,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怪物在追捕他。他明白是誘惑。他看到外面的街道,已經沒有兜售快樂的地精。但新開的的地精雜貨商店正在掛著彩旗,宣傳大優惠。這是正經的生意,沒人可以拒絕。
突然一陣吵雜的聲音傳過來。凱爾薩斯看到火翼家的幼子正帶著兩個同伙揪著一個精靈工匠的領子:“把你今天分到的水晶交出來!”他的指甲深深掐進對方的皮膚,眼中閃爍著病態的饑渴,“我知道達拉然每天都在給你們發配額!”
工匠的袖口被撕破,一小塊指甲蓋大小的水晶滾落在地。三個貴族立刻像餓狼般撲了上去。
“不,你們不能這樣子,這是我的水晶。”工匠不敢反抗貴族的搶奪。千百年來順從教育下,他沒有反抗的意識。何況對方人多。只有癱坐在一邊哭泣著。他長年使用魔法制作珠寶,也經常犯魔癮,就靠達拉然給他們發的一點奧術水晶來扛過去。
看著這出鬧劇,凱爾薩斯沒有出聲,反而默默地拉上窗簾。光線被阻隔在外面,似乎一切都平靜起來。他深吸了幾口氣,心中計算著自己剩余的奧術水晶還能支撐多久,這些用完后,以后的日子怎么辦。難道作為奎爾薩拉斯的王子,跟下面的貴族一樣,去搶劫精靈工匠一點點配額?他不敢再想下去了。走到酒柜前,倒出一大杯魔力酒,然后一口咽下。體驗著魔力與酒精在身體里流轉的美妙感受。似乎一切憂慮與煩惱都沒那么重要了。他躺在皮椅上,放空思想,靜坐著什么也不做。
樓下,幾個貴族與工匠的丑劇還沒結束。搶到水晶的先吸收起來魔力,沒搶到的還在搜索工匠的身體,試圖再找到一塊。精靈工匠終于想到了反抗,幾個人滾作一團。情急之下,幾個貴族狠狠打了他幾拳,鮮血從他嘴角流下來。然后又搜到了一小塊奧術水晶,貴族們笑哈哈地開始分享魔力。
溫蕾薩遠遠地注視著精靈貴族的丑態,眼中已經沒有憤怒或其他感情。這些天她看到了太多類似的鬧劇。她轉身離去,想遠離這些讓她感到羞恥的地方,哪知道路過一個偏僻的巷子,看到一個達拉然的人類男法師正在與一個精靈貴族少女摟在一起。
男法師嘴里正在說出讓溫蕾薩感到臉紅的詞句,雙手正在給精靈少女整理衣衫。
溫蕾薩憤怒地沖上前去,一拳打倒了男法師:“你這個混蛋在做什么?不許污辱奎爾多雷的榮耀。”
男法師看到游俠裝扮的溫蕾薩,也生氣地站起來:“多事的游俠,我可沒有強迫她。不信,你自己問問看。我用一塊奧術水晶,換她交易。你情我愿地,要你多管閑事。”
聞言,溫蕾薩張口結舌,望向那個貴族少女。她見到溫蕾薩的目光,低下頭,伸出手,露出掌心的一小塊水晶。用耳語般的聲音說:“我需要這個,我沒辦法熬過魔癮。你快點走吧,求求你了!”然后主動走到男法師面前,用全身力氣攙扶起他。
男法師滿意地“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很滿意,兩人走出了小巷,離開前,他惡狠狠地盯了一眼溫蕾薩。對打攪他的好事表示生氣。甚至用輕佻的語氣說道:“那個精靈小妞,如果你也需要水晶,可以來找我。保你滿意!”
這次溫蕾薩沒有生氣,只是呆立在小巷中久久沒有動靜。她自己年紀輕,接觸太陽井的時間短,作為游俠也不太需要使用魔法。所以基本上沒有魔癮。但顯然剛才的精靈是貴族家的,魔癮已經很嚴重了。不得不出來逛街找事做,來換取奧術水晶。
淚水無聲地流滿了臉龐,溫蕾薩不知道自己在傷心什么,迷茫與無助突然涌上心頭。原來以為在達拉然自己的族人這里可以得到溫暖與關愛。但現實是更加地殘忍。他們高等精靈失去了家園,更是正在失去尊嚴與榮耀。
“姐姐!我該怎么辦?”溫蕾薩喃喃地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