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故事傳得猛,香橙時不時就想找機會出去。
跑個腿啊,買個東西啥的,回來總能繪聲繪色地講上許久,逗得慶嬤嬤哈哈直笑。
對此,大師姐倒沒有太在意,故事再怎么有意思,傳一陣就會被新的八卦代替。不過只要香橙和慶嬤嬤開心,她也沒有多管,忙著搗鼓聞國師派人送來的寶貝們。
聽到這些故事,青楊也是開心的,是關沈二小姐,當然要說給大皇子聽。
“主子,外面都傳開了,沈大小姐讓沈二小姐在壽堂上跪求,讓二皇子承諾婚約……”
“住嘴,滾出去!”蕭景宸黑著臉爆喝。
青楊嚇了一大跳,大皇子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生氣了?
但是他不敢問,默默地退出房間,隔著門莫名其妙地陪伴著大皇子。
是夜,月明星稀。
暖星閣的窗戶再次被無聲推開,蕭景宸熟門熟路地翻了進來。
他今日換了一身深色常服,臉色沉沉,眉宇間籠罩著一層陰霾。
沈星沫正倚在燈下研究聞玄罡給的頂級材料,對他的到來依然無條件歡迎之至:
“大殿下,您來啦。我們要不要商量一下,您的診金按次收,五百兩每次,特殊服務另算,怎么樣?”
她放下手中的筆,習慣性地搓了搓手指,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行走的“大補丸”。
蕭景宸沒接她關于診金的話茬。
他走到桌邊,自顧自地倒了杯冷茶,一口飲盡,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硬:
“聽說,聞府壽宴上很熱鬧?沈家姐妹為了我那好二弟,當眾演了一出好戲?”
他目光沉沉地落在沈星沫臉上,試圖從她平靜的表情中找出端倪。
按照青楊的說法,坊間已經傳得沸沸揚揚。被蠱惑也罷,被致使也罷,終究是沈二為了二皇子,又鬧笑話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他心里就莫名地堵得慌,連帶著看沈星沫都覺得不順眼了。
沈星沫挑了挑眉,覺得這大皇子今晚有點莫名其妙,語氣也沖:
“大殿下消息倒是靈通。熱鬧是挺熱鬧,不過主角是我那好大姐,唱獨角戲把自己唱暈了,跟我可沒什么關系。”
蕭景宸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他目光掃過桌上隨意放著的那塊原本屬于他自己的玉佩,心情更不好了。
想起她死死捂著皇家婚約信物誰都不肯說的傳聞,再對比她對自己玉佩的態度,心中那股無名火更盛。
他狀似無意地指了指桌上,語氣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酸意和試探:
“說起來,本宮的玉佩……沈二小姐把玩了幾天就嫌棄了?若嫌棄了,不如還給我?”
他將玉佩拿起來抓在手中,眼睛緊緊盯著沈星沫。
沈星沫看了一眼那玉佩。確實,里面被她薅得一干二凈的龍氣還沒恢復,此刻黯淡無光,對她而言就是一塊普通的玉。
她渾不在意道:“可以啊,物歸原主。殿下貼身戴了那么多年,想必有感情了,還給您好了?!?/p>
她這態度,簡直比“棄如敝履”更讓蕭景宸心塞!
他捏著失而復得卻又顯得無比礙眼的玉佩,臉色更沉了。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慶嬤嬤小心翼翼的聲音:
“小姐,您新做的那件秋香色外衫的袖口,老奴想繡點花樣,您看是用‘歲寒三友’的松竹梅雅致些,還是用‘蝶戀花’的紋樣更活潑些?”
沈星沫揚聲回道:“嬤嬤看著辦就好,您的手藝我信得過。”
她語氣溫和,與方才和蕭景宸說話時判若兩人。
蕭景宸聽著她溫言細語地和嬤嬤說話,再對比她對自己那副“公事公辦”、“用完就扔”的涼薄態度,一股邪火直沖腦門,卻又無處發泄。
他捏緊玉佩,恨恨地瞪了沈星沫一眼,一言不發,轉身就翻窗而出,動作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憋屈和怒氣。
沈星沫:“……”
這么急干嘛,她今日份的龍氣還沒有薅夠?。?/p>
她看著還在晃動的窗欞,有點莫名其妙。這大補丸今天吃錯藥了?脾氣這么大?
算了,大師姐心胸寬廣,不跟“藥引子”一般見識。
蕭景宸很不喜歡這種陌生的,自己無法掌控的感覺,他覺得自己是病了。
幾個縱身,明明已經離開了沈府,不知道怎的,他又轉身向沈府躍去。
可憐的青楊,只好緊跟著掉頭,跟著大皇子回沈府。
進了院子,也不進屋,就這樣在窗外立著。
這是要干嘛啊?青楊覺得大皇子的行為太令人費解了,但是他一句話都不敢問啊。
暖星閣的屋內安靜得很,只剩下油燈燃燒的噼啪聲。
沈星沫拿著聞玄罡給的昆侖寒玉天狐毫符筆把玩著,心思卻飄到了“皇家信物”上。
她仔細搜羅過原主沈星沫的所有記憶碎片,確實沒有任何關于所謂“定親信物”的具體信息,只有一種模糊的、被反復灌輸的“她屬于二皇子”的執念。
“嬤嬤,”沈星沫忽然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您進來坐坐吧,陪我說說話?!?/p>
慶嬤嬤應聲進來,手里還拿著那件秋香色的外衫和針線笸籮。
她坐在沈星沫下首的小凳子上,就著油燈的燈光,熟練地穿針引線,一邊縫著袖口,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起舊事。
“……小姐啊,您別聽外面那些人瞎傳。什么婚約信物……”慶嬤嬤嘆了口氣,針線穿梭不停,“那都是……都是莊皇后娘娘的一片苦心吶?!?/p>
“哦?”沈星沫來了興趣,放下符筆,做出認真傾聽的樣子。
“您母親,和先皇后莊娘娘,那是打小一塊兒長大的情分,比親姐妹還親?!?/p>
慶嬤嬤眼中流露出回憶的溫暖,“您母親懷著您的時候,莊皇后娘娘的大皇子,已經三歲了。當年的貴妃娘娘,也就是現在的皇后,也已經有了一位兩歲的二皇子?!?/p>
“有一次在宮里賞花,皇后娘娘就笑著說:‘盈盈,若你生個女兒,咱們就結個娃娃親,親上加親!’您母親也笑著應了。這……就是那所謂的‘婚約’了,不過是一句閨閣好友間的玩笑話罷了。”
沈星沫恍然,原來如此!難怪找不到實物。
“后來,您母親生您的時候……遭了難,撒手人寰?!?/p>
慶嬤嬤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哽咽,“皇后娘娘悲痛萬分。她看著襁褓里的您,又看著沈府里那不安分的王氏,生怕您沒了親娘護著,會被磋磨死。”
“所以,她才在人前,多次提起當初那句玩笑話,說您和皇子有婚約。她是想用皇家的名頭,護著您平安長大?。 ?/p>
“皇后娘娘是真心疼您,她不急著把這事定死,是覺得自己是皇后,總能護得住您,想著等您長大了,看看緣分再說?!?/p>
“若您真和哪位皇子投緣,那是美事一樁;若不成,有她這層關系在,也能給您找個好人家。誰曾想……”
慶嬤嬤的聲音充滿了悲憤和無奈,“天有不測風云!莊娘娘在出宮去護國寺為三皇子祈福的路上……遇刺了!聽說……聽說她用自己的身體,死死護住了還在襁褓中的三皇子……娘娘她……薨了!”
“可憐那三皇子……”慶嬤嬤抹了把淚,“雖然撿回一條命,但在那場刺殺里受了天大的驚嚇,魂兒都嚇丟了,回來后就一直癡癡傻傻的,再也沒好過……可憐了娘娘一片慈母心……”
她一邊說著,一邊縫著衣服,眼淚無聲地滴落在衣料上。
窗外,屋檐的陰影下,蕭景宸和青楊如同兩尊沉默的石像,靜靜地立在那里。
母后遇刺身亡的慘烈畫面,弟弟景昊癡傻的模樣,以及這些年來他們兄弟在宮中如履薄冰、步步驚心的日子……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他淹沒。
青楊感受到身邊主子身上散發出的濃烈悲傷和刻骨的恨意,只能默默地陪伴,連呼吸都放得極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