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上前一步,對著沈星沫躬身行禮,姿態(tài)恭敬中有一股不容忽視的精明。
“下官秦明,奉大殿下之命,特來為二小姐請脈,并聽候差遣?!?/p>
他的目光掃過屋內(nèi),尤其在慶嬤嬤手邊那疊嫁妝單子上停留了一瞬。
沈星沫眼底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
蕭景宸這“撐腰服務(wù)”,倒是貼心又及時。
她“虛弱”地靠在引枕上,輕聲道:“有勞秦先生了。我并無大礙,只是想著母親留下的嫁妝即將清點交接,千頭萬緒,一時心緒不寧罷了。”
秦明心領(lǐng)神會,立刻道:“二小姐孝心可嘉,憂思過度乃人之常情。下官略通藥理,可為小姐開些寧神靜氣的方子?!?/p>
“至于嫁妝清點交接這等繁瑣庶務(wù)……”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平淡,
“下官在宸翰殿,常為大殿下打理產(chǎn)業(yè)賬目。若二小姐不棄,下官愿效犬馬之勞。定將聞夫人嫁妝之來龍去脈、一應(yīng)賬目物件,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話如同驚雷,在暖星閣內(nèi)外炸響!
躲在院門外偷聽動靜的王氏心腹,臉色瞬間慘白,連滾爬爬地跑回去報信了。
沈星沫“感激”地看著秦明:“這……這如何使得?秦先生是殿下身邊得力之人,星沫豈敢勞動……”
“二小姐言重了?!鼻孛鲬B(tài)度恭謹,“大殿下有令,沈二小姐之事,便是宸翰殿之事。”
“下官定當竭盡全力,不負殿下所托,亦不負二小姐之信任。”
慶嬤嬤激動得手都有些抖。宸翰殿的詹事!這可是正兒八經(jīng)有品級的屬官。
由他來查賬清點,什么魑魅魍魎能躲得過?小姐這靠山,太硬了!
“既如此……”沈星沫“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那就有勞秦先生了。香橙,去把母親嫁妝的所有清單謄本,交給秦先生。慶嬤嬤,你熟悉舊事,全力配合秦先生?!?/p>
“是!小姐!”香橙和慶嬤嬤響亮應(yīng)道,底氣十足。
秦明接過厚厚一疊清單,只略略翻看幾頁,眉頭便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隨即恢復(fù)平靜,但眼神中的銳利卻更甚。
他對著沈星沫拱手:“二小姐安心休養(yǎng),下官這就開始著手。三日之期,必給二小姐一個滿意的交代。”
很快,秦明便在暖星閣辟出一間靜室,臨時充當了“賬房”。
他立刻進入了工作狀態(tài),神情專注,手指翻飛,對著賬冊和清單,時而凝神思索,時而提筆疾書。
那份干練與效率,讓一旁的慶嬤嬤和香橙看得暗暗咋舌。
沈星沫并未真的休息,她倚在窗邊,目光看似隨意地落在忙碌的秦明身上。
午后陽光斜斜照入,除了手上和腿上夾著絲縷濁氣,秦明身上的氣息干凈清爽。
這樣的人往往能力出眾,為人正派,大師姐暗暗點頭。
蕭景宸用人的眼光倒是挺毒的,青楊、宇文皓、秦明都是正直又能干的。當然,慶嬤嬤和香橙也很好,但是大師姐貪心,就是很想要挖墻腳。
沈星沫忍不住又去看看秦明。
他的手指在翻動賬頁時,幾不可察地出現(xiàn)了一絲細微的、不自然的顫抖。
幅度很小,卻沒能逃過沈星沫的眼睛。她的目光又在他坐姿挺拔的腿上停留了片刻。
秦明毫無所覺,全神貫注于賬目之中。
沈星沫捏起一枚銅錢,放入星紋墨玉缽,缽中只有少許無根天水,堪堪沒過了銅錢。
不多時,她又將銅錢取出來,在手中把玩。還用符筆點了一點千年血玉辰砂在銅錢上。
香橙覺得小姐變化蠻大的,以前總是想著要跑出去,找大小姐玩,找二皇子表白。現(xiàn)在天天窩在房間里,聞國師送來的東西,小姐喜歡得很,白天晚上搗鼓。
香橙心中,小姐怎么樣都是好的,現(xiàn)在,當然比以前更好了。
當夕陽西下,光線漸暗,秦明放下筆,一只手輕輕按了按自己的小腿肚。
沈星沫端著一盞新沏的茶,緩步走進了靜室。
“秦先生辛苦了,喝杯茶歇歇吧?!彼曇魷睾?,將茶盞輕輕放在秦明手邊。
秦明連忙起身道謝:“多謝二小姐?!?/p>
他端起茶盞,手指在溫?zé)岬谋谟骋r下,那細微的顫抖似乎又明顯了一點。
沈星沫并未立刻離開,她的目光落在秦明執(zhí)杯的手上,仿佛閑聊般隨意開口:
“秦先生殫精竭慮,為大殿下操持庶務(wù),勞心勞力。導(dǎo)致肝氣郁結(jié),進而耗傷陰血,引動肝風(fēng)……這每到午后手便微顫,腿腳酸麻,夜半,便會抽筋?!?/p>
她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秦明端著茶盞的手猛地一僵,那細微的顫抖瞬間停?。?/p>
他倏然抬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直直地看向沈星沫!
這……這是他困擾了許久的隱疾!除了他自己,無人知曉!他深諳黃芪藥理,也私下調(diào)理過,卻始終不得其法,收效甚微。
這沈二小姐……她如何能一眼看破?還說得如此精準?
“二……二小姐懂醫(yī)?”秦明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和震驚。
他放下茶盞,拱手深深一揖,態(tài)度比之前更加恭敬,甚至帶上了一絲敬畏,
“下官……確有此疾,纏綿日久,苦無良方。二小姐慧眼如炬,竟能一眼洞悉……不知……不知可有良方?”
沈星沫微微一笑,從袖中取出一枚普通的圓形方孔銅錢。
她將銅錢遞向秦明。
“這一枚算是我給你的見面禮吧,能安神定志,疏導(dǎo)郁結(jié)之氣。秦先生且貼身佩戴,置于胸口附近?!?/p>
她的指尖在銅錢上看似隨意地拂過,一道極其微弱、卻精純無比的靈力悄然沒入其中。
“此癥根在勞心傷血,引動肝風(fēng)。先生日后還需注意休養(yǎng),少思慮,戌時后勿再勞神看賬。這銅錢可助先生夜間安眠,緩解腿腳酸麻抽筋。”
秦明有點失望,本以為二小姐會給個方子給付藥,不想,盡然是拿了枚錢幣來逗他呢。
但是他依然雙手接過那枚尚帶著沈星沫指尖微溫的銅錢,來前大皇子可是說得明明白白,要以二小姐為尊,助她奪回亡母的產(chǎn)業(yè)。
銅錢入手竟感到一絲奇異的溫潤平和之氣,仿佛能撫平心頭的躁郁。
平時要努力控制才能不失控抖動的手,突然就正常了。這神奇的切身的體會,就這么無聲無息地真實發(fā)生了。
秦明心中的震撼無以復(fù)加!
他緊緊握住那枚銅錢,感受著掌心傳來的奇異舒適感,對著沈星沫再次深深一揖。
“二小姐大恩,秦明沒齒難忘!日后但有所命,秦明定當竭盡全力!”
沈星沫頷首:“先生客氣了。清點嫁妝之事,就有勞先生了。”
她說完,便轉(zhuǎn)身離開了靜室,仿佛剛才只是隨手送出了一件小玩意兒。
秦明站在原地,看著手中的銅錢,又看了看案頭堆積如山的賬冊清單,眼神變得無比堅定和銳利。
他小心翼翼地將銅錢貼身收好,正正地置于胸口。
一股難以言喻的安定感瞬間彌漫開來,曾經(jīng)那惱人的手顫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
他深吸一口氣,重新坐回案前,再次投入到工作中,眼神更加專注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