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詐尸了——”沈云曦不可控制地喊破了音。
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精心維持的端莊優雅碎了一地,只剩下滿滿的、無法掩飾的驚駭與難以置信。
她看見了活的沈星沫。
不是預想中冰冷的尸體,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就盤坐在一層平臺,背靠著塔壁。
雖然臉色蒼白如紙,衣衫破損染血,形容狼狽,但那雙眼睛,正帶著一種奇異的光芒,直勾勾地、用直白戲謔的眼神看著她。
“二……二妹妹?”沈云曦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腳下像是生了根,動彈不得。
塔下的人群被這聲尖叫驚動,紛紛伸長脖子向上張望。
“怎么了怎么了?沈大小姐看到什么了?”
“大小姐說二小姐詐尸了?那是啥意思?”
“聽這聲音不太對啊……”
……
沈星沫將沈云曦的失態盡收眼底,心里嗤笑一聲。
就這點膽量和心性,也敢玩殺人拋尸的把戲?
她清了清嗓子,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塔內的寂靜。
“大姐?你怎么來了?”
“我不過是累了,在這里歇會兒,你為何如此……驚慌失措?好像見了鬼似的。”
沈云曦瞬間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痛讓她勉強找回了理智。
“二妹妹!”沈云曦迅速調整表情,努力擠出擔憂和一絲恰到好處的驚喜,快步走上前,“你……你真的在這里!太好了!你沒事就好!”
她伸出手想去攙扶沈星沫,動作急切,帶著一種想要立刻將人帶離、控制起來的意圖。
沈星沫哪能讓她如愿?她身體微微后傾,避開了沈云曦的手,目光落在沈云曦還捏在指尖的那只耳環上,聲音不高,卻足以讓塔下豎著耳朵聽動靜的人捕捉到:
“大姐手里拿的……是我的耳環嗎?原來是被大姐撿到了?”
她頓了頓,語氣更加疑惑,“只是……這么小的絨球耳環,在最高一層臺階上,大姐姐在樓下就能看到,真是……多謝大姐了。”
轟——!
這話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巨石!
“大姐姐,你料定我死了嗎?不然為何一見到我,就說我詐尸了?”
轟——!
這是又投入了一塊巨石!
塔下瞬間炸開了鍋!
“對啊!沈大小姐和她的丫鬟都很肯定耳環在最上面,別人都看不到!”
“那么高的地方,怎么可能看到耳環這么小的東西。”
“二小姐說她醒來才發現丟了耳環,難道……沈大小姐早就知道二小姐在這里?還知道她丟了耳環?”
“而且沈大小姐剛才那聲尖叫,根本不像是看到受傷的妹妹,倒像是……早就料定妹妹已經死了,才會說出詐尸這樣的話來!”
“細思極恐啊!……”
老百姓的眼睛雪亮,用八卦的心去推算探案的能力,太強大了。
議論聲像潮水般涌來。沈青山的臉色由擔憂轉為震驚,再由震驚轉為鐵青。
王氏也傻了眼,沈月華更是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沈云曦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都是沒腦子的,讓在樓梯丟個耳環,他丟到最上面那個臺階,豬腦子!
她精心策劃的每一步,此刻都變成了回旋鏢,狠狠扎在她自己身上!沈星沫那看似懵懂虛弱的話語,句句誅心!
“我……我……”沈云曦腦子一片空白,想要辯解,卻發現自己說什么都是徒勞。
她總不能說“我是來確認你死沒死順便嫁禍給星輝塔,然后判定你自不量力死有余辜”吧?
沈云曦強迫自己不要被沈星沫牽著鼻子走,她開始她一貫的捧殺式洗腦**:
“二妹妹,你真厲害,你登上了星輝塔一層,證明了自己。”
“現在樓下有很多關心你的鄉親們,告訴他們你做到了,他們會幫你口口相傳,很快二皇子就能知道你的優秀了……”
大師姐有點無語原身居然能夠被這種大頭話洗腦十四年。
沈星沫“虛弱”地咳了兩聲,扶著塔壁,搖搖晃晃地想要站起來:“大姐……我頭好暈……渾身都疼……我們……先下去吧?”她仿佛隨時會摔倒。
全力抵抗這塔內的威壓,沈云曦此刻的腦袋有點不夠用,趕緊下去是對的。
她強忍著恐懼和想要掐死對方的沖動,僵硬地伸出手:“好,好,二妹妹小心,大姐扶你下去。”
這一次,沈星沫沒有拒絕。她將小半邊身體的重量都“虛弱”地壓在沈云曦身上,指尖卻悄無聲息地、極其詭異地在虛空中轉了兩個彎,才拂向沈云曦。
沈云曦只覺得被沈星沫的手指冰涼,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感驟然降臨!
仿佛空氣瞬間凝固成了水銀,將她全身包裹、擠壓!
星輝塔對她這個資質尚可之人的常規威壓,在這一刻陡然放大了不少!
“呃!”沈云曦悶哼一聲,膝蓋一軟,差點直接跪倒!
她臉色煞白,額頭瞬間布滿冷汗,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又像是背負著千斤重擔,下樓梯的動作變得無比艱難而緩慢。
反觀沈星沫,雖然也“虛弱”地靠著她,但步伐卻顯得比她“輕松”多了。
塔下眾人看著沈家姐妹倆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姿勢緩慢下樓。
二小姐似乎傷得很重,全靠大小姐支撐。
大小姐的臉色卻比二小姐還要難看,步履蹣跚,仿佛隨時會倒下。
看到活的二小姐,柑桔眼睛都快瞪出來了,全身都顫抖不止。
“大小姐這是怎么了?剛才上去還好好的……”
“怕不是也被塔里的威壓傷到了?她去年登塔后就病了好久呢!”
“我看是被嚇的吧?你看她那臉色,她剛才的喊聲……”
這些議論如同針扎,讓沈云曦羞憤。這一切,都是拜沈星沫這個賤人所賜!
她強忍著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咬緊牙關,一步步往下挪。
沈青山看著兩個女兒下來那狼狽不堪的模樣,只覺得老臉都丟盡了!
沈云曦攙扶著沈星沫的手緊了緊,提醒她該說話了,剛剛教過她怎么說的。
沈星沫沒令她失望,開口了:“謝謝大家來見證我登塔,作為當朝國師的唯一嫡親外孫女,去年沒能登塔成功,非常慚愧。”
王氏聽不得她又拉聞國師做大旗,還說什么“唯一嫡親”,她氣得直翻白眼。
“最近日夜修習玄術,想要乘夜試試自己的實力,沒有想到我大姐姐太擔心我的安危,挨家挨戶去叨嘮大家,我在這里給大家賠個不是……”
這話聽著信息量就有點大了,百姓們的聰明無比的八卦心被徹底勾起來。
迫不及待地小聲議論起來。
沈云曦這下是真懵了,這說的是啥?
怎么大家都在贊揚沈星沫上進心強,自強不息有毅力呢?
塔內威壓的原因吧,沈云曦明顯感覺到腦子又不夠用了。
沈星沫被沈府的兩個嬤嬤“小心翼翼”地接過去攙扶時,才“虛弱”地松開沈云曦。
沈云曦只覺得身上驟然一輕,但脫力的感覺讓她幾乎站立不穩。
震驚不已的柑桔醒過神來,連忙扶住大小姐。
“父親……母親……”沈云曦勉強開口,聲音嘶啞。
“回去再說!”沈青山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狠狠地瞪了沈星沫一眼,拂袖轉身就走。
王氏也慌忙跟上,看都沒再多看沈星沫一眼。沈月華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完全懵了。
沈星沫被扶上馬車,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
要不是這具身體太弱,自己魂魄不穩,大師姐才懶得費這口舌,累人得很。
她感受著懷中那塊溫潤玉佩傳來的、緩慢卻持續滋養著她的醇厚龍氣,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
先養好傷。
沈云曦,游戲開始了。
加諸在原身身上的痛苦和算計,我會一點一點,連本帶利地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