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張軏這人,其實也不是什么無名之輩,按照原本歷程來說,其人本該先任錦衣衛,后隨朱瞻基討伐朱高煦。
在正統年間,先后出塞,討伐麓川土司,征討貴州苗族叛亂,最終升至升右都督,總管京營。
只可惜這貨生性驕奢,景泰二年因此下獄,虧得其父功勞方才被釋放。
本來換做其他人,這輩子也就完了,可張軏不同,這貨被釋放之后,又參加了奪門之變,迎得朱祁鎮復位。
由此走上了人生巔峰,一路特進光祿大夫、柱國、太平侯、賜丹書鐵券直到官至裕國公,謚號“勇襄”。
依照明朝《謚法》,臨難不懼曰勇,因事有功曰襄,這個謚號不可不高。
但朱高燨總覺得這家伙有點配不上,依照他的想法,多半是這貨被朱祁鈺抓了懷恨在心,才跟著其他人擁立了朱祁鎮。
雖有從龍之功,可勇襄二字還是有些水分,若是有選擇的話,他也不會選擇這貨當自己的心腹大將!
只可惜仁宣一朝缺名將,算來算去就一個張輔,于謙算是半個,其他的也就那樣。
不然的話,土木堡之變后,也不至于只有一個文臣于謙頂出來了。
不過這些話并不是說張軏不行,至少這貨打起仗來是真的猛,若非張軏在他身邊,他還真不一定能穩坐瓊州。
而人也是會變的,原本歷程中張軏驕淫不道,現在跟了他十一年,性子沉穩了許多,也還算盡職。
故此現在基本上瓊州有什么大事,他都會找來張軏和自己商量商量!
在吩咐蘭兒去尋找張軏之后,他也沒了什么睡意,直接會船艙換上了衣物。
等他換好衣物出來以后,張軏也來到了他艙外,拱手道:“殿下,深夜傳喚,不知有何要事?”
只見其人身材高大,只比朱高燨矮一些,容貌算不上英俊,蓄著短須,也算英武不凡。
朱高燨見他前來,便將電報隨手丟給其道:“好事,英國公來了,說是來探親!”
“啊?我大哥來了?”張軏面上一驚,眼眸顯出了一絲迷茫。
自從他十二歲跟著朱高燨來到了瓊州之后,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大哥。
常言道三年不上門,是親也不親,更別說他和他大哥這么多年沒見了!
他和他大哥相差十八歲,自他懂事起,張輔就和父親沒兩樣,對他極為嚴厲。
即便過去多年,張輔在他心中的余威尚在,頓時便讓他心中一慌道:“殿下,這可如何是好啊?”
“怎么,你很怕英國公么?”朱高燨見他如此,自是嘴角一揚。
張軏一聽,細細一想,自己大哥來了,來了不就來了,自己怕個毛啊!
他現在已經瓊州總司令,手握上萬大軍呢,他大哥再兇也就一個人!
如此想著,他頓時咧嘴一笑道:“確也不怕,想來我大哥也老了,如今年已四十,指不定誰打誰呢!”
說到一半,他轉念一想,又奇怪道:“怪事,若是家兄前來,為何不直接知會在下,反倒勞煩殿下呢?”
“你特么是真的看也不看電報啊!”朱高燨忍不住指了指他手上的電報道:“老張,多少年了,還這么愣,是什么原因,你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如此說著,他自是有些恨鐵不成鋼,張軏則是嘿嘿一笑道:“殿下,您又不是不知道,咱自小就不喜看這些東西!”
“您不是已經看過了么,直接告訴咱不就行了,還費這事作甚?”
相比起張輔來說,其實他和朱高燨最親近,二人年紀相仿,多年相處下來,雖不是兄弟,卻已勝似兄弟。
他一耍起無奈,朱高燨也沒辦法,這貨就是渾人,他還真拿著沒辦法。
沉吟片刻,他方才負手起身,來到窗口,遙遙望向了遠處的大海道:
“這次來人不止有英國公,據電報所言,還有我家老爺子,就連漢王與皇太孫也來了。”
“也不知什么緣故,除了英國公之外,老爺子他們都是微服而來。”
“海關那邊本來是要通知于你,但沒聯系到,只得聯系到了王府。”
“幸得讓于謙那小子取了消息,親自前去接待,發現倪端,這才動用了電報聯系到了南邊的彈丸礁,把信給我送了過來!”
說到此處,他目光沉靜道:“你說說,老爺子他們這是想要干什么?”
“皇上居然也來了?”聽到朱高燨的話,張軏瞬間換了一副神色。
任何事情,在他這里都是小事,可若是涉及到朱高燨,那就是大事!
而朱高燨身份特殊,能被朱高燨稱為老爺子的,除了當今皇上之外再無他人。
更別說還有漢王朱高煦,皇孫朱瞻基了,他們雖然遠在瓊州,但朝廷的消息還是靈通的。
一聽朱高燨的問話,張軏便沉聲道:“莫不是皇上發現了我等在瓊州所做之事,特地前來調查?”
作為瓊州司令,他很清楚自己等人在瓊州干的是什么,表面上是在發展瓊州,私底下卻也在發展軍事!
無論是火槍還是火炮,再到現在他們腳下的這艘蒸汽鐵甲艦,那都是違禁品。
一叫朝廷發現,便是形同謀反,輕者全家抄斬,重則誅滅九族,便是王爺也不可幸免。
朱高燨聽得此言,便扭頭一笑道:“若老爺子真是前來調查,那咱們又當如何應對?”
張軏聽此,臉色再度變換了起來,他很了解朱高燨,表面上看著人畜無害,下手卻是極為狠辣。
如果朝廷真是開始警覺,派人前來調查,那瓊州的事情就瞞不住了。
現在是使者,下一步就是大軍,一旦兵敗,他和朱高燨都免不了一死。
而他個人死不足惜,關鍵是他二哥、大姐,張家一家老小都在京城,他這里若是出事,這一家老小都會被牽連!
為今之計,只有一種辦法.....想到此處,張軏當下把心一橫,咬牙道:“若真是如此,請瓊王下令,立刻將彼等一并捉拿!”
“挾持皇上,領軍北上,殺入京城,上請圣旨,登基為帝,創不世之業!”
如此說著,他已是無比堅決,生怕朱高燨不應,慨然道:“反了吧,殿下!從軏往下,瓊州數萬大軍,皆愿為殿下赴死!”
“你倒是個果決之人!”看著張軏如此果決,朱高燨心中自是一陣欣慰。
至少直到現在,這小子敢做敢當的性子還是沒變,果然不愧是參與奪門之變的“忠臣義士”。
但他知道事情應該沒有這么簡單,老爺子若真發現了瓊州的不對勁,那絕對不可能親自前來。
因為皇家沒那么多親情,一旦造反,父子瞬間反目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所以他估計,老爺子之所以會親自前來,多半只是想來微服私訪,散散心什么的。
只不過老爺子不知道,現在的瓊州,已經不是那個一窮二白的地方了。
或許十年前他會害怕被老爺子發現,五年前也會害怕,甚至去年他都可能害怕,但現在,他一點都不怕!
畢竟,瓊州離大明有一片大海,憑現在他手握的新式軍隊與跨時代的戰艦,壓根就不虛大明的兵力。
相反,現在大明的百萬大軍在他眼里威脅不大,除了騎兵之外,其他兵種都十分落后。
故此,張軏這番話并不是什么狂妄之語,甚至還有相當大操作空間的!
只需要趁現在老爺子還沒反應過來,直接把老爺子給扣了,下一步通過海岸線襲擊沿海城市,吸引朝廷注意,等到朝廷大軍前來,就跨海直擊應天府。
三步之內,就能將軍!到時候有老爺子在手,逼他大哥朱高熾讓位,再度改朝換代也不是不可能。
可以說,現在這一瞬間,只要他想,奪取皇位并非不可能,關鍵就在于他想不想冒這個險。
這個反,真的是非造不可么?或者說,造反的好處,能不能抵得過風險?
朱高燨回過頭靜靜地看著海面,月光之下的大海波光粼粼,顯得異常空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