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寡婦與糙漢 第10章 星子織線

沈桂蘭攥緊錢袋，背脊挺直：“我買什么，不勞你費心。”

趙三逼近一步，棍子“咚”地杵地：“張老爺說了，你這等敗壞門風(fēng)的女子，不準(zhǔn)進(jìn)鎮(zhèn)上繡線鋪！你那點破錢，也配碰金線？滾回你那破屋去守寡吧！”

沈桂蘭不退反進(jìn)：“我娘家住沈家，出嫁從李，守節(jié)持家，何來敗壞？絲線鋪是公家開的，又不是你張家的！我要買，誰攔得住？”

趙三臉色一沉，抬手就要掀翻柜臺，忽然——“嗖”地一聲，一支羽箭擦著他耳畔飛過，“奪”地釘入門梁，箭尾震顫，翎羽上一道鷹痕清晰可見。

眾人驚呼，趙三猛地回頭，只見巷口屋脊上立著一道黑影，斗篷獵獵，左耳疤痕在晨光中泛著冷色。

顧長山眸光如刃，搭弓未松，第二支箭已上弦。

趙三臉色發(fā)青，咬牙低吼：“顧長山！你一個山野獵戶，也敢管鎮(zhèn)上事務(wù)？！”

顧長山不語，只緩緩拉滿弓弦，箭尖直指其喉。

趙三終于腿軟，甩下一句“走著瞧”，帶著手下狼狽退去。

掌柜嚇得癱坐，半晌才回神，顫抖著手將絲線包好，塞進(jìn)沈桂蘭籃中：“快……快走吧，別再來了……”

沈桂蘭深深看了屋脊一眼，低聲道：“多謝……”轉(zhuǎn)身快步離去。

行至鎮(zhèn)外老槐樹下，她停下腳步，從籃底取出那包絲線，指尖觸到一角硬物——油紙包裹中，竟多出半斤泛著青灰光澤的野蠶絲，細(xì)膩堅韌，是山中最難采集的老蠶絲。

她心頭一震，抬眼望向林間小徑，只見遠(yuǎn)處雪地上兩行腳印，一深一淺，通向山林深處，很快被新雪覆蓋。

她抱著籃子站在風(fēng)中，久久未動。

秀薇在她懷里喃喃：“娘，是誰給的絲呀？”

“是……一個守山的人。”她輕聲答，眼底微動。

當(dāng)夜，沈桂蘭在燈下捻絲分線，將野蠶絲與新買的湖藍(lán)、金線并列排開。

她取帕底樣，針尖輕挑，以金線為骨，湖藍(lán)為瓣，繡一朵帶露寒梅。

而那野蠶絲，她捻成極細(xì)一股，勾勒花蕊——柔中帶韌，光下泛青，竟似有星芒流轉(zhuǎn)。

窗外，顧長山立于雪影之間，肩頭落滿寒霜。

他望著那扇透出暖光的窗，良久，將一只熏得金黃的獐腿掛在門鉤上，轉(zhuǎn)身隱入林中。

屋內(nèi)，沈桂蘭忽覺門響，起身查看，見獐腿懸掛，油紙下壓著一片干楓葉，葉脈清晰，邊緣刻著一道極細(xì)的鷹痕。

她指尖輕撫，低聲自語：“這世道，門檻會爛，人心會冷……可總有人，把星子織進(jìn)你的線里。”

燈花“啪”地一爆，映得她眼底微瀾——她開始想，若有一日能開繡坊，第一個護(hù)院，她只信一人。

數(shù)日后，青河縣“裕豐商行”后堂，錢掌柜翻著賬冊，忽聽門外小廝低聲稟報：“趙三來了，在外頭候著，說有要事。”

錢掌柜抬眼，冷聲道：“讓他滾進(jìn)來。”

趙三縮頭進(jìn)門，滿臉淤青未散，低聲咬牙：“那寡婦今日進(jìn)了繡線鋪，買了金線湖藍(lán)絲……還有，顧長山那獵戶，公然射箭護(hù)她，差點廢了我！”

錢掌柜指尖輕叩桌面，忽而冷笑：“顧長山？哼，山里的人，也敢插手商行規(guī)矩。”他緩緩合上賬冊，從抽屜取出一封密信，壓在燭火下燒去一角，低語：“告訴張有財，沈氏不安于室，已涉繡品外銷，且與獵戶勾連，恐成氣候。往后，她若再進(jìn)城——絲線斷供，帕子拒收，一個銅板都不給。”

他又頓了頓，眼中陰光閃動：“順便，把上月那批‘官繡樣帕’的殘次品，悄悄塞進(jìn)她常去的鋪子后巷……讓縣衙知道，李家村有人仿制官繡，圖謀不軌。”

趙三咧嘴一笑：“懂了，掌柜高招，借刀殺人！”

錢掌柜拂袖：“去吧。記住——張老爺出名，我出力，咱們一條線上的螞蚱，誰也別想獨吞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