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桂蘭并未慌亂,她將秀薇輕輕拉至身后,自己上前半步,垂眸斂目,聲音平穩卻不卑不亢:“正是民婦。不知老爺登門,有何貴干?”
那男子正是杏花村的張地主張德祿,他冷哼一聲,袖袍一甩,環視四周破屋爛墻,嘴角勾起一抹譏誚:“聽說你女兒,叫秀薇?生得水靈,是個可人兒。我張德祿念在章家多年佃戶,特來施恩——納她為妾,也算抬舉你們這破落戶。”
話音未落,章氏“砰”地推開房門,連滾帶爬地沖出來,臉上堆滿諂媚的笑,一邊拍打著身上的灰,一邊點頭哈腰:“哎喲我的老天爺!張老爺您可算來了!您真是菩薩心腸,大恩大德啊!秀薇那丫頭,從小就是個懂事的,給您端茶倒水、捶肩揉腿,保管伺候得您舒舒服服!”
“閉嘴!”
王媒婆突然從墻角閃出身來,原來是她帶路而來,此刻見章氏搶話,頓時尖聲斥道,“你這蠢婆娘,老爺面前哪輪得到你聒噪!我讓你們不識抬舉!昨日好好答應了!還能讓你們秀薇做個貴妾!現在嘛~”
章氏被罵得縮了縮脖子,卻仍賠著笑:“是是是,王婆子說得對,您辛苦了,回頭我給您燉只老母雞……”
張德祿卻眉頭一皺,冷冷掃了王媒婆一眼:“你閉嘴。本老爺行事,何時要你插嘴?”
王媒婆頓時噤聲,臉色青白交加,卻不敢反駁。
沈桂蘭依舊平靜,仿佛眼前這些人,不過是秋風中幾片亂舞的枯葉。
她緩緩抬起頭,目光清亮如寒潭:“張老爺,秀薇年方十歲,尚未成年,您說納妾,是想讓她當丫頭,還是當女兒?”
張德祿一愣,隨即暴怒:“你竟敢質問本老爺?!”
沈桂蘭卻不退反進,聲音清越:“若當丫頭,需簽契、明工錢、定年限;若當女兒,需行禮、入族譜、享名分。可您一句‘納妾’,既無文書,也無見證,是要她做黑戶的奴,還是暖床的畜?”
她頓了頓,目光如刃:“民婦雖窮,但秀薇是我親生骨肉,不是牲口,更不是您一句話就能拿走的物件。您若真有誠意,不妨請官媒正娶,立字為據,三書六禮,一樣不少——否則,恕難從命。”
張德祿氣得臉色鐵青,正要發作,卻見沈桂蘭從袖中緩緩抽出一幅繡品,輕輕展開——
正是那日所繡的蝴蝶,彩翼翩躚,栩栩如生,在寒風中竟似要振翅飛去。
“這是我昨夜所繡,”沈桂蘭淡淡道,“鎮上繡莊愿出一兩銀子收購。若老爺不嫌棄,民婦愿以此繡相贈,權當謝禮——只求您高抬貴手,放過一個孩子。”
張德祿盯著那繡品,眼神微動。他雖粗鄙,卻也識貨,這繡工絕非尋常村婦所能為。
王媒婆見狀,急忙插嘴:“張老爺!這婦人狡詐!她這是想用繡品打發您!您可不能心軟啊!這孩子送進來,您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哪來這么多規矩!”
“滾出去!”張德祿突然怒喝,一腳踹開王媒婆,“本老爺的事,輪得到你這賤嘴婆娘做主?!”
王媒婆跌坐在地,捂著膝蓋,滿臉怨毒卻不敢再言。
張德祿盯著沈桂蘭良久,忽而冷笑:“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婦人。今日我不奪你女,但是也休想我就這么放過你,你不是很會刺繡嗎,很快就是縣令的生辰,只要你能繡出讓縣令的滿意的繡品,那我就放過你女兒!”
說罷,一甩袖,帶著家丁轉身離去,馬蹄聲漸行漸遠,只留下滿院寒風與死寂。
沈桂蘭緩緩收起繡品,轉身牽起秀薇的手,輕聲道:“走,娘帶你進屋,天快暖了。”
獨留章氏癱坐在地,面如死灰。
幾日后,沈桂蘭蹲在柴房門口,盯著那堆只剩拇指長的碎柴,指節攥得發白。
灶膛里的余溫早散了,她哈出的白氣剛飄到半空就被冷風卷走,凍得后頸發疼。我
今晚要是沒柴,她和秀薇得抱著被子縮在炕上發抖,這小丫頭才六歲,哪經得起凍?
“桂蘭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