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冰涼的水珠順著巖壁滴落,砸在話眠臉上,潮濕又黏膩。
“別裝了,再不起來我真不管你了!”
著一身白衣,渾身上下都透著貴氣的男人冷臉站在陰冷的山洞內,用腳輕踢了兩下地上躺著的小丫頭。
語氣無任何起伏,但卻成功讓地上的人睜眼爬了起來。
“狐貍大人真是嘴硬心軟,每次都這么說,哪次又真的不管我了?”
話眠笑呵呵的從地上爬起來,臉上身上全是灰。
“被人揍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她摸了摸后腦勺,在百錦莊的時候,被人拎著撞到了墻上,她的頭到現在還很痛。
“誰能想到他下手這么狠,我的腦袋和屁股都快裂開了!”
話眠一只手揉著頭,一只手揉著屁股,嘆氣道。
“先別管你的腦袋和屁股了,你看那。”
白笙擺手,朝山洞深處看去。
洞的最深處,八盞亡魂燈排成半弧,其中有七盞火光青白,卻照不亮洞壁,反把四周映得鬼氣森森。
“在這里供燈,還真是難為他了。”
話眠嘆了口氣,朝那八盞燈走去,到了跟前才看清那八盞燈后面各立著一個小牌子,有七塊上面刻的是人名和生辰八字,還有一盞不亮的燈和一塊空白的木牌。
“無名、生辰不詳;
李逢春,景耀三年,霜序望日,子時三刻;
萬玉晴,玄澈九年,霜魄月,晦夜子時;
霍生,生辰不詳...”
話眠將那些木牌舉到眼前,一字不落的念完了上面的字,她突然反應過來,這上面刻的都是城中死者的名字。
“簡直人面獸心,佛口蛇心,蛇蝎心腸,表里不一!”
意識到這一點,話眠破口大罵,若不是白笙攔著,只怕是要動手砸牌子了。
“七盞燈對應的是城內七個死者,那這另一盞沒點亮的燈...”
兩人不約而同向那盞燈看去,空的燈芯,空的木牌似乎在等著新的死者加入其中。
“是為明日要殺的人準備的。”
“不過,現在應該是為你準備的。”
“哎!”
話眠嘆氣,真是無妄之災。
“咳咳!”
說話間,洞口傳來咳嗽聲,話眠揉著鬢角,又是一陣嘆氣。
見有人來了,白笙一聲不響的隱去了身形。
洞外進來個人,那人看到話眠站在亡魂燈前,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回過神,道:
“話姑娘這么快就醒了?”
“是啊,讓您失望了,方莊主。”
天色已暗,洞中只有七盞孤零零的青白燭光搖曳著,來的人雖提著燈籠,但由于洞內光線太過昏暗,一般人還真看不清那人的模樣。
“話姑娘好眼力。”
方澤聲音還是一貫的溫柔,好似把人困在這洞中的并不是他。
“并非是我眼力好,只是莊主您身上的疑點實在是讓人想忽略都不行。”
方澤走近,將提著燈籠提高,照亮話眠的臉,輕聲問道:
“此話怎講?”
“本姑娘不太想為你答疑解惑。”
“話姑娘可是在氣我?”
他將燈掛在一旁的洞壁上,雙手合十,在那些亡魂燈前跪了下來。
他并不抬眼,虔誠的沖著那幾盞燈拜了下去。
“話姑娘恐是誤解了,在下并非大奸大惡之人,也并非無緣由殺人取心。城內死的那幾位,他們早有輕生念頭。在下做這些,不過是幫他們圓心愿罷了。”
“荒唐!”話眠一時失笑,這人臉皮厚得一開口便讓人哭笑不得。
“你用那么殘忍的手法將他們的心活生生剜出來,奪走別人的命,現在卻說,是在圓他們的心愿?
你簡直沒皮沒臉!”
“話姑娘莫急,聽完我的話,你便能理解我為何會這么做了。”
方澤拜了三下,跪在地上并未有起身的打算。
“話姑娘可知這些都是什么人?”
“...被你害死的人。”
方澤搖頭,“都是苦命人。各個都活不下去了。”
“哼...”話眠冷笑。
“這個牌子上刻的是芳草街要飯的一個乞丐,他沒有名字,斷了一只胳膊,眼睛也被人打瞎了,還瘸了一條腿。”
方澤指著那塊刻著無名的木牌說道:
“我見他時,他拖著殘腿往我馬車上撞,準備尋死。我命人攔下了他,并給了他二十兩銀子,叫他好好去生活,但你猜他對我說什么?”
“......”
“他說他活不下去,他的命不會因為我給了二十兩銀子便能改變。他指著我罵,說我這種生來什么都有的人自是不會懂他的命。”
“所以你就殺了他?”
“不,我給過他選擇,但他是真的不想活了,我才讓他在美夢中死去。”
“瘋子!”
“這個,是萬家的二小姐。”方澤看向那塊刻著萬玉晴的牌子,道:
“她已是出嫁的年紀,本應嫁給青梅竹馬的少年郎,可偏偏,那位要同她提親的人卻在前一日失足落馬丟了命。萬小姐有情有義,抱了殉情之意。
我便讓她在夢中與那少年郎相聚。”
“還有這位,李逢春,名為逢春,可生不逢春。應試科舉十余年,卻因朝中無人次次落榜。
失了活下去的意志,一心求死,我只能為他造場夢,叫他在夢中平步青云,得償所愿。”
“咳咳咳——”
話到這里,他胸腔猛的一抽,喉間迸出幾聲破碎的悶咳,身體也止不住的顫動,他本能抬袖遮掩,咳嗽聲驟停的那一瞬,話眠看到他袖口暈開的血跡,格外刺目。
“這些人,都有自己的心愿,卻各個都無法實現,他們不愿活,我便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幫他們解脫。”
方澤輕聲道。
話眠一時失語,他怎么能將殺人,說的如此冠冕堂皇。
她想起初見霍生尸體時,他面容平靜,甚至帶了些笑意,原來,真是方澤給他們造了場夢,叫他們在美夢中死去。
“起初,我以為剜心殺人的真是只妖。畢竟,做的太過于干凈,什么線索都沒留下,甚至將江洲府衙耍的團團轉。沒想到,竟然會是你,方莊主。”
“不過,”話眠話鋒一轉,眉眼犀利,“除了你說的這些,你是否還隱瞞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