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瑤緩緩起身,柔聲道:“鴻軒,那我就先回去了。謝謝你幫我。”
她溫柔明亮的眼睛望著少年。
陸鴻軒抬著下巴,一副區(qū)區(qū)小事的大方姿態(tài),擺手道:“不用謝,舉手之勞。”
沈亦瑤眼底閃過一抹笑意,若不是看到少年煩躁的微表情,她都要相信他的話了。
明明不愿讀書,卻因應(yīng)了她的承諾,硬著頭皮也要答應(yīng),看得出是個好強重諾的性子。
只不過到底是少年,藏不住心思。
“鶯鈴,走了,陪我去換衣服。”
她喊了聲呆在原地的鶯鈴,兩人朝著前院走去。
身后傳來喜寶疑惑的聲音:“少爺,您剛剛答應(yīng)少夫人什么了?該不會是讀書吧?”
“您不是最討厭讀書嗎?您真的要讀書啊?”
一連串的疑問透露著喜寶的驚訝。
少年不耐煩地瞪他一眼:“小爺我只是答應(yīng)她,幫她應(yīng)付請到府中的先生,不是要讀書!”
“那不就是讀書嗎?您終于要奮發(fā)圖強了!”
“那咱今兒還去萬花閣不?要不要提前溫習(xí)一下?不過我聽說新來的美娘子長得那叫美若天……誒,少爺!少爺你等等我!”
不等喜寶說完,陸鴻軒已經(jīng)從院墻翻了出去。
他連忙跑著去追。
沈亦瑤將身后的動靜聽得分明,神色沒什么變化。
鶯鈴憋了很久,還是沒忍住:“小姐,您真要讓二少爺代替文哥兒跟著陳先生讀書?”
“嗯。”沈亦瑤淡淡道。
“陳先生可是您辛辛苦苦請來的,教二少爺,他,他在府中名聲……有些惡劣。這,這會不會不太妥當?”
鶯鈴感覺小姐今日仿佛變了個人,本以為是想通了,不再為這陸家繼子費心思,可怎么轉(zhuǎn)頭又跟紈绔二少爺扯上關(guān)系了?
未進府前,小姐便知,姑爺跟這位弟弟關(guān)系并不親近,就連太太也明里暗里讓他們別跟二少來往,她何必費這番功夫。
沈亦瑤神色冷淡:“沒什么不妥當?shù)摹N艺埖南壬匀挥晌覟樗x學(xué)生。”
“我看鴻軒就不錯,比那三個加起來都好。”
鶯鈴聽著這話,驚得眼睛都瞪大了。
小姐這話難不成是以后要培養(yǎng)二少爺?shù)囊馑迹?/p>
可為什么呢?既然已對陸府三個繼子不抱有希望,那就應(yīng)該早日脫離陸府回家呀。
沈亦瑤沒多說什么,進了臥房,褪下濕透的衣裙。
她當然明白鶯鈴的心思,當下最好的選擇,就是回到相府,和父母兄長團聚。
可若是這樣,她前世所受的背叛和絕望,又向誰去討?
陸鴻洲詐死毀了她十年,三個繼子享盡了她為他們鋪就的錦繡前程背叛她,陸府將她吃干抹凈逼死她。
這一樁樁,一件件,別想就這么輕易抹去!
她要親眼看著三個繼子走向他們原本的路,要讓陸鴻洲和凌淺淺的丑事傳遍天下,讓世人不齒!要看著他們狗咬狗,生不如死!
陸鴻洲不是最看不上他那個紈绔弟弟嗎?
那她偏要扶他平步青云,走上權(quán)力巔峰,讓他這個本就是庶出的長子,永遠被看不順眼的嫡弟踩在腳下。
只有這樣,她才不枉重來這世上一遭!
換上衣裙后,沈亦瑤看著鏡中的自己,膚若凝脂,唇若點櫻,活脫脫的美人胚子。
她還不曾在這十年蹉跎中,被瑣事纏身,滿臉幽怨。
比起前世現(xiàn)在單純懵懂的自己,她的目光深處又暗藏了幾分不屬于這個年齡該有的深沉閱歷。
“鶯鈴。”沈亦瑤走出房門,鶯鈴馬上迎上來。
“陪我去趟廚房。”
鶯鈴心里疑惑,小姐去廚房做什么,但她沒有多問,乖乖地應(yīng)了。
雖然小姐像是變了個人,不像以前那么天真懵懂,仿佛做任何事情都有她的規(guī)劃。
可越是這樣,她越覺得欣慰。
畢竟他們主仆倆生活在陌生的陸府,姑爺早逝,上有老爺夫人,下有三個哥兒,若沒有些自己的成算,才容易叫人輕視打壓。
來到廚房,廚工和廚娘們都好奇地看著這位漂亮的少夫人,恭敬地上前問道:“少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沈亦瑤看了眼臺面,他們正在備菜。
備的明顯都是三個哥兒愛吃的辛辣口味的菜肴,偶有兩道略有些清淡的,卻是夫人愛吃的魚,老爺貫喝的素菜湯羹。
沒有一個是她那小叔子陸鴻軒愛吃的。
前世她就無意間發(fā)現(xiàn)過,只要一家人用膳,陸鴻軒愛吃的多吃的,接下來就不會再出現(xiàn)在餐桌上,除非老爺或者三個哥兒也多吃,才會出現(xiàn)。
可即使再有,也輪不到陸鴻軒多吃。
所以每次陸鴻軒草草吃完就要離桌,去市集上玩耍,其實不過是去找些可口的吃食,放在老爺眼里,卻成了沒有規(guī)矩、沒有教養(yǎng)的紈绔廢物。
她作為大嫂,也不好多說什么,有時夫人做得過了,她便會私下吩咐下次廚房多做些清淡的,讓這小叔子少挨頓罵。
“今日菜系偏清淡些,添上道燉補養(yǎng)神湯。”
沈亦瑤淡淡吩咐道,她是新嫁進的新婦,父親又是當朝丞相,就算守寡,下人們還是很恭敬的。
“是!”廚房的人點頭應(yīng)聲。
鶯鈴在旁看得奇怪,小姐怎么又開始管起府中膳食了?這種事情不是一向夫人安排的嗎?
交代完這些,沈亦瑤帶著鶯鈴走出廚房,途徑一處院落,里面?zhèn)鱽砉砜蘩呛康膽K叫聲。
“疼!疼死了!我不學(xué)了!救命啊!”
沈亦瑤微微蹙眉,這聲音……
對了,這是二繼子陸毅武的院落,今日是她請來的武師為他第一天授課的日子。
朝著那院落走近,陸毅武看到沈亦瑤的身影,就連滾帶爬地朝著她跑過來,哭著喊:“母親!母親你可算來了!”
“這莽夫要我的命啊!快救救我!”
旁邊的武師秦雄是她從兄長營中請來的老將,此時也一臉愁容,上前拱了拱手,道:“少夫人,我不過是幫武哥兒打開筋骨,這是習(xí)武必經(jīng)之路。”
“武哥兒學(xué)武較晚,免不得吃這些苦……”
“你胡說!你根本就是要殺了我!”陸毅武氣得吼叫道:“母親,你這是從哪個犄角旮旯為我找來的這種師傅,分明就是要害我!”
“母親,我不愿學(xué)武,你若是再讓我學(xué),我,我就一頭撞死在這!”
陸毅武性子暴躁,瞪著眼睛嚇唬道。
沈亦瑤早就看穿他的空架子,這老二看上去鬧得厲害,實則是個紙老虎,最怕死,骨頭都是軟的。
她掩下眼底冷光,緩緩走上前,溫柔擔憂地看著陸毅武:“毅武,別說這種胡話,哪里疼?讓母親看看。”
“脖頸,手臂,大腿……哪哪都疼!”陸毅武看她擔憂,越發(fā)來勁,嚷嚷著擼起袖子抱怨道:
“你看我這淤青!還有這,也是紫的,母親,我知您是讓我學(xué)武,是為我好。可也該尊重我的意愿!”
沈亦瑤看著他這淡得幾乎看不出來的‘傷’,卻被他說得那么嚴重,心里冷笑。
若非她幼時看過兄長習(xí)武,這點痛連傷都不算,會真的以為他受苦了。
前世她為了陸毅武的前途,忍著對他的憐惜,命令他繼續(xù)學(xué),學(xué)不會就別吃飯。
實則她也會跟著不吃飯,來陪他。
畢竟這陸毅武,讀書半點天賦都沒有,經(jīng)商半點頭腦也沒有,唯獨長得體格還好,可以選擇習(xí)武這條道,所以她就算再不忍心,也得逼著他學(xué)。
可如今,她當然不會再犯蠢。
沈亦瑤滿眼心疼地看著他,“真是苦了你了。既如此,這兩日先好生修養(yǎng)身體,等傷勢痊愈了,再決定習(xí)武的事。”
陸毅武忽然愣住了,故作痛苦的表情都僵在了臉上。
本以為還要再鬧得厲害些,才能從母親手下免了今日的苦頭,沒想到她這么容易就答應(yīng)了?
以前她對大哥讀書要求可是很嚴格的。
難不成,是因為自己年歲還小,不急于這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