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莉莉總算被醫(yī)生接進(jìn)了分娩室。
產(chǎn)房的門“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隔絕了兩個世界。
李垚扒在門縫上,心都跟著揪緊了,趕緊抓住一個路過的醫(yī)生問:“醫(yī)生,我媳含婦她……她還有多久能生?”
醫(yī)生腳步匆匆,頭也不抬地回了一句:“現(xiàn)在才開四指,早著呢,估計要六七個小時吧。”
六七個小時!
李垚腦子里嗡的一聲,感覺比自己上刑場還難熬。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旁邊的趙秀娥眼皮早就開始打架,實(shí)在是撐不住了,晃晃悠悠地回了病房,往周莉莉空著的床上一躺,沒一會兒就睡沉了。
產(chǎn)房門口的長椅冰冷又堅硬,李垚坐立難安。
每一次產(chǎn)房門被推開,他都像觸電一樣彈起來,伸長了脖子去看,可每一次出來的都不是他想見的人。
走廊上的家屬換了一波又一波,道喜聲,嬰兒的啼哭聲,亂糟糟地攪在一起。漸漸地,人越來越少,長椅空了大半。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垚的眼皮重得像灌了鉛,腦袋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最后實(shí)在扛不住,順著墻壁滑倒,就那么在長椅上躺下了。
“砰!”
一聲輕響,他猛地驚醒,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走廊里空蕩蕩的,只有慘白的燈光照著,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我是誰?我在哪?
他腦子一片空白,懵了好幾秒,才猛地想起來——莉莉!莉莉還在生孩子!
他掏出手機(jī)一看,屏幕上顯示著午夜十二點(diǎn)整。
正慌著,一陣腳步聲從走廊那頭傳來,周玉芬和李磊扶著剛睡醒的趙秀娥過來了。
“李垚,你還在這兒守著呢?”李磊一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就想笑,“媽都睡一覺了。”
周玉芬拍了兒子一下,心疼地看著李垚:“你也是,怎么不回病房歇會兒?看這臉白的。”
她又探頭探腦地往產(chǎn)房門上瞧:“還沒動靜?今天咱們這層可邪門了,一下午生了五個,全都是帶把兒的,一個個哭得震天響。”
李垚搖搖頭,嗓子干得冒煙。
就在這時,那扇緊閉的大門終于開了。
一個護(hù)士探出頭,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和笑意:“40床周莉莉的家屬在不在?”
“在!在!”
李垚一個箭步就沖了上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護(hù)士看他這緊張樣,噗嗤一笑:“恭喜啊,母女平安,是個八斤重的大胖閨女!今天可真奇了,清一色的小子,就你家這個是壓軸出場的千金!”
李垚腦子還嗡嗡作響,沒反應(yīng)過來。
旁邊的李磊先樂了,一把摟住周玉芬的肩膀:“恭喜呀,媽!這下您可好,孫子孫女湊成一個‘好’字,全了!”
周玉芬的眼睛瞬間就亮了,嘴上念叨著:“哎喲,我的乖孫女,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護(hù)士把一個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襁褓遞了過來。
李垚僵著胳膊,小心翼翼地接住。
懷里的小東西分量十足,暖烘烘的。他低下頭,心臟猛地一縮。
襁褓里,一個粉嘟嘟的小臉皺巴巴的,胎發(fā)烏黑濕潤。就在他看著的時候,那小人兒竟然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清澈的眼,眼皮有著清晰的褶皺,像極了周莉莉那雙慧黠靈動的大眼睛。
她不哭不鬧,就那么靜靜地看著他。
一股滾燙的熱流從李垚的心口炸開,瞬間涌遍四肢百骸。
這是他的女兒。
是他的小棉襖呀!
李垚還沉浸在巨大的喜悅里,抱著女兒舍不得撒手,感覺自己踩在云端,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剛睡醒的趙秀娥總算擠了過來,她沒先看孩子,劈頭就問護(hù)士:“護(hù)士,我女兒怎么樣?她人呢?怎么還不出來?”
護(hù)士收拾著手里的東西,習(xí)以為常地回答:“產(chǎn)婦胎兒比較大,生產(chǎn)的時候有撕裂,做了側(cè)切,醫(yī)生正在里面縫合傷口,縫好了就出來了,家屬再等等。”
撕裂?側(cè)切?縫針?
這幾個字像一盆冰水,兜頭澆在李垚身上。他懷里抱著軟軟糯糯的女兒,心卻為產(chǎn)房里的妻子揪成了一團(tuán)。周莉莉平時手指頭劃個小口子,都要皺著眉喊半天疼,那可是個嬌氣包。他完全無法想象,她一個人在里面,是怎么熬過這撕心裂肺的六個多小時的。
周玉芬看李垚那臉色又白了,伸手把孩子接了過去:“我先把孩子抱回病房,那邊盼盼她們還等著信兒呢。你在這兒安心等你媳婦,別胡思亂想。”
李磊也拍拍他的肩:“就是,我媽說得對,這兒有我陪你。”
產(chǎn)房的門再次關(guān)上,走廊又恢復(fù)了死寂。
終于,約莫半個多小時后,那扇門被再次推開。
一個移動病床被推了出來,上面躺著周莉莉。
李垚三步并作兩步?jīng)_過去,只見他的女孩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頭發(fā)被汗水浸濕,一綹一綹地貼在額頭和臉頰上,嘴唇也毫無血色。可那雙總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卻帶著一種疲憊的滿足,正看著他。
李垚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他彎下腰,用手背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嗓子啞得厲害:“老婆……”
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后只匯成一句:“……你受苦了。”
周莉莉虛弱地笑了笑,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她張了張嘴,用盡力氣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都沒料到的話。
“老公,我餓了!我想吃咱們樓下那家燒鵝飯!”
整個走廊安靜了一瞬。
李垚愣住了。
李磊也愣住了。
連推著床的護(hù)士都差點(diǎn)沒繃住笑。
“噗嗤——”
李磊第一個笑出了聲,緊接著,在場的所有人都跟著笑了起來,那笑聲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沖散了所有的緊張和疲憊。
趙秀娥又好氣又好笑,伸出手指頭在女兒額頭上虛點(diǎn)了一下:“你這個小吃貨!真是沒救了你!”
她一邊跟著往病房走,一邊數(shù)落起來:“你還有臉說餓?你跟盼盼前后腳生的,人家玉芬姐照顧得一樣精心,你倒好,你閨女硬是比盼盼那小子重了四兩肉!不怪你生得比她費(fèi)勁,這都是你自己一口一口吃出來的。這罪受的,一點(diǎn)都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