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聲響起,顧盼收拾著講臺上的教案,眼角余光卻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安安靜靜地坐在教室后排的角落里。
是何慧中。
顧盼心里一動,抱著教案走了過去。她悄無聲息地繞到何慧中身邊,故意壓低聲音,帶著幾分促狹的笑意:“何大老板,今天怎么有空來旁聽我的課了?是來視察工作,還是來抓我遲到早退的?”
何慧中正低著頭,聞聲猛地抬頭,臉頰瞬間染上一層薄紅。她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地將手輕輕搭在了平坦的小腹上。
就是這個動作!
顧盼的呼吸頓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盯著她,連聲音都放輕了,小心翼翼地探問:“你……是不是有了?”
何慧中抿著唇,眼里像盛著一汪揉碎的星光,羞澀又用力地點了點頭。
“轟!”
顧盼的腦子里像是炸開了一大束絢爛的煙花,巨大的驚喜讓她整個人都有些暈眩。
弟媳婦有了!
她那個傻弟弟林耀要當(dāng)爸爸了!
她,顧盼,馬上就要升級當(dāng)姨媽了!
“天吶!”顧盼一把抓住何慧中的手,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fā)顫,“多久了?林耀那個憨憨知道嗎?”
何慧中搖了搖頭,聲音軟軟糯糯的:“還不到兩個月,B超單子今天剛拿到。我尋思著,等晚上回去再給他個驚喜。”
“等什么晚上!”顧盼當(dāng)機立斷,比誰都急,直接掏出手機塞到何慧中手里,“不行,我現(xiàn)在就要看他那傻樣!快,馬上打給他,就說你有急事,讓他立刻滾過來!”
何慧中被她這副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樣子逗笑了,拗不過她,只好撥通了林耀的電話。
電話那頭,林耀的聲音還帶著幾分公事公辦的沉穩(wěn):“喂,老婆,忙完了?”
何慧中看了一眼旁邊雙眼放光、一臉期待的顧盼,清了清嗓子:“林耀,你來海聯(lián)接我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說。”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一陣叮鈴哐當(dāng)?shù)碾s音,像是什么東西被打翻了。
緊接著,是林耀陡然拔高又帶著緊張的嗓音:“我馬上到!”
不到二十分鐘,一道人影旋風(fēng)似的沖進了空曠的教室。
林耀氣喘吁吁,額角見了汗,連外套上面的扣子都扣錯了位。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急切地掃了一圈,最后死死定格在何慧中身上。
他三步并作兩步?jīng)_過來,一把抓住妻子的胳膊,緊張地上下打量,聲音都啞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
“噗嗤——”
顧盼在一旁實在憋不住了,樂不可支地打斷他,“行了我的傻弟弟,別自己嚇自己了。恭喜你,林先生,你要當(dāng)爸爸了!”
林耀整個人僵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大腦一片空白。
他緩緩轉(zhuǎn)過頭,看看笑得不懷好意的姐姐,又看看眉眼含羞、滿是溫柔的妻子。
何慧中迎上他不敢置信的目光,再次用力地點了點頭。
成了!
真的成了!
兩世的期盼,跨越生死的執(zhí)念,在這一刻終于有了回響!
林耀眼眶一熱,猛地將何慧中擁入懷中,力道之大,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可下一秒,他又觸電般松開,雙手懸在半空,一副手足無措的慌亂模樣,生怕傷到了她分毫。
“我……我真的要當(dāng)爸爸了?”他的聲音抖得厲害,像個第一次拿到滿分考卷的小學(xué)生。
“嗯。”何慧中被他抱得有些喘不過氣,卻還是柔聲應(yīng)著,眼里滿是笑意。
“不行!”林耀突然一臉嚴(yán)肅,在原地焦躁地踱步,“家里的地毯太硬了,得換!所有桌角柜角,全部要包上!你那堆高跟鞋,沒收!從今天起必須穿平底鞋!還有營養(yǎng)師,金牌月嫂,育兒嫂……姐,你人脈廣,快幫我參謀參謀!”
他語無倫次地規(guī)劃著,激動得像個陀螺。
顧盼在一旁看得直樂,涼颼颼地補上一刀:“別光想這些好事,我得友情提醒你一句。為了寶寶頭三個月的安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你都得清心寡欲,當(dāng)個光榮的和尚了。”
林耀興奮的陀螺戛然而止,一張俊臉?biāo)查g垮了下來,表情那叫一個精彩紛呈。
何慧中的臉“唰”一下紅到了耳根。
看著弟弟那副吃了癟又不敢反駁的滑稽模樣,顧盼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未來的日子,有好戲看了。
何慧中懷孕的消息,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先是在滬市的小家庭里激起圈圈漣漪,隨即這波紋便迅速擴散,傳回了千里之外的老家。
電話是林耀打的,那頭的老兩口聽完,足足沉默了半分鐘,久到林耀以為信號斷了,連著“喂”了好幾聲。
“……你再說一遍?”他爸林繼宗聲音發(fā)沉,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激動。
林耀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重復(fù):“爸,慧中有了,您要當(dāng)爺爺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手忙腳亂的響動,緊接著就是他媽張羅著要去燒香拜佛的嚷嚷聲,和老頭子讓她小點聲的呵斥,亂哄哄的,卻滿是喜氣。
何家這邊更是炸開了鍋。
何慧中的媽秦蘭接到電話,當(dāng)場就在客廳里轉(zhuǎn)起了圈,嘴里念叨著“我的乖乖”、“老天保佑”,一旁的何父也是咧著嘴,半天合不攏。
可這天大的喜事,卻得捂著。
按老規(guī)矩,懷孕未滿三個月,不能對外聲張。
這可憋壞了秦蘭。尤其是在她那個慣會說風(fēng)涼話的妹妹,也就是何慧中的三姨面前。
“喲,姐,這是要去哪兒發(fā)財啊?收拾得這么利索。”三姨嗑著瓜子,眼皮一掀,話里帶著酸味,“老了老了還趕時髦,學(xué)城里人旅游了?錢多燒的慌吧!”
秦蘭心里堵得慌,臉上卻得掛著笑:“人老了,出去走走,活動活動筋骨。你姐夫辛苦大半輩子了,該享享福了。”
“享福?我看是享的清福,女兒嫁出去了,家里清凈了吧?”三姨撇著嘴,“不像我們家,天天一堆事,想出去玩都沒那個命。”
秦蘭硬是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她知道,自己這個妹妹,向來是恨人有,笑人無。要是讓她知道慧中懷孕的喜事,指不定能說出什么話來膈應(yīng)人。
絕不能讓她知道!
收拾好行李,秦蘭和老何火速殺了過來,美其名曰“滬市深度游”。
一周后,家里還有老人要照顧,何父先回去了,秦蘭則順理成章地留了下來,正式接管了小兩口的家。
這下,何慧中和林耀算是過上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好日子”。
秦蘭的戰(zhàn)斗力堪稱驚人。
第一天,她就去旁聽了顧盼的課,回來后把冰箱里所有的零食飲料清理得一干二凈,換上了她從菜場精挑細(xì)選回來的新鮮食材。
“慧中,這核桃補腦,吃了對寶寶好。”
“慧中,這魚湯我燉了四個小時,快趁熱喝。”
“慧中,九點了,該睡了,熬夜輻射大。”
何慧中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而林耀的日子,就沒那么好過了。
秦蘭女士嚴(yán)格執(zhí)行“防火防盜防女婿”的核心方針。
晚上兩人在客廳看電視,剛湊近了想說句悄悄話,秦蘭的咳嗽聲就準(zhǔn)時響起,然后一杯熱牛奶就遞到了何慧中面前:“慧中,喝了牛奶早點休息。”
眼神卻直直地射向林耀,充滿了警告。
林耀想進主臥,秦蘭直接把他的枕頭被子抱了出來,面無表情地放在了客房床上:“小林啊,你睡覺不老實,萬一壓到慧中怎么辦?這幾個月,你就先委屈一下。”
林耀徹底傻了。
他看著緊閉的主臥房門,再看看自家丈母娘那張“為你好”的嚴(yán)肅臉龐,欲哭無淚。
顧盼那個烏鴉嘴,一語成讖。他真的要開始當(dāng)和尚了,還是被丈母娘強制執(zhí)行的。
小夫妻倆的二人世界,被一道丈母娘劃的銀河隔斷,只能隔河相望。
最后,還是林耀先敗下陣來。他以“拓展長平律師事務(wù)所分所業(yè)務(wù)”為由,申請了長期出差,卷著鋪蓋“逃”回了老家。
臨走前,他拉著何慧中的手,一臉悲壯:“老婆,我這是戰(zhàn)略性轉(zhuǎn)移,你可得頂住!”
何慧中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只能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背。
于是,夫妻倆被迫開啟了異地模式,每晚的交流全靠QQ視頻。
夜深人靜,何慧中剛被母親催著躺下,手機就傳來特別關(guān)心的提示音。
是林耀的頭像在閃動。
“老婆,媽睡了沒?”
何慧中把手機藏在被子里,打字回復(fù):“剛走,還檢查了我有沒有蓋好被子。”
那邊發(fā)來一個抱頭痛哭的表情包。
“我感覺我像個上門女婿,還是隨時會被趕出去的那種。”
“噗。”何慧中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還笑!”林耀發(fā)來一連串委屈的表情,“我在這邊天天吃外賣,你在家有媽的愛心大餐。我孤枕難眠,你……你身邊還睡著咱媽。”
何慧中看著屏幕,眼里的笑意溫柔得能化出水來。
雖然有些無奈,但這份被家人小心翼翼守護著的感覺,卻也讓她心里暖烘烘的。
未來的日子,或許會有些雞飛狗跳,但更多的,是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