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戰的心跳聲,在死寂的602室里,響得像戰鼓。
他看著腳下那具無頭的尸體,又看了看陳默。陳默只是平靜地從背包側面抽出一塊破布,仔細地、一寸一寸地擦拭著開山刀上的黑色污血,動作專注而熟練,仿佛剛剛完成的不是一次血腥的殺戮,而是一項再普通不過的日常工序。
這種極致的冷靜,比剛才那石破天驚的一刀,更讓衛戰感到震撼。
冷汗依舊在他的背上流淌,但先前那種幾乎要讓他窒息的恐懼,卻在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后怕、羞愧和一絲明悟的復雜情緒。
他意識到,陳默剛才那句“習慣它”,不是一句冷漠的風涼話,而是一個最基本、也最殘酷的生存忠告。
在這個世界,恐懼是一種奢侈品。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比它更冷,更硬。
“我……我沒事。”衛戰深吸一口氣,聲音依舊有些發干,但握著獵槍的手,卻不再那么顫抖了。他主動走上前,幫忙將那扇被撞壞的臥室門扶起來,堵住門口,遮擋住里面的血腥。
陳默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
有些成長,不需要言語,只需要親眼見證一次死亡。
短暫的驚魂過后,兩人繼續對602室進行搜索。這個房間顯然經歷過一場慘烈的搏斗,家具東倒西歪,墻壁上還有干涸的血跡。
但幸運的是,幸存者似乎走得很匆忙,留下了不少東西。
他們在廚房的一個米缸里,發現了大半袋用塑料袋密封好的大米。當衛戰的手指觸碰到那堅實的米粒時,他激動得差點喊出聲。
這是主食!是能真正填飽肚子的能量來源!比那些只能當零食的壓縮餅干珍貴一百倍!
“發財了,老陳,我們發財了!”衛戰壓低聲音,興奮地揮舞著拳頭。
陳默的臉上也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有了穩定的電力,有了這些大米,他們甚至可以吃上久違的熱氣騰騰的米飯。這對于末日里的人來說,是堪比神跡的幸福。
除了大米,他們還在衛生間的鏡柜后面,找到了一個家庭用的小急救箱。里面有碘伏、紗布、繃帶,還有兩板已經過期的阿司匹林。陳默小心翼翼地將這些東西收好。藥品,在某些時候比食物和水更重要。
搜刮完602,他們走向下一家,603。
用撬棍暴力破門,已經成了他們的標準流程。
603的住戶似乎是在平靜中離去的,屋子里收拾得井井有條,只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在這里,他們又有了新的收獲。幾罐水果罐頭,幾包真空包裝的咸菜,甚至還有半瓶沒開封的白酒。
當衛戰將那瓶白酒拿在手里時,像是捧著一件稀世珍寶。
“好東西啊……”他感慨道,“晚上可以……抿一小口,暖暖身子。”
陳默沒有阻止。他知道,在末日高壓的環境下,酒精是少數能讓人短暫放松下來的精神慰藉。
當他們打開604,也就是六樓最后一間房的門時,卻發現了不同尋常的景象。
這間屋子,沒有腐臭,沒有血腥,反而異常的“干凈”。
所有的家具都被推到了墻邊,在客廳中央空出了一大片地方。地板上,還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似乎是長期鍛煉留下來的汗漬印記。
更奇怪的是,通往陽臺的門大開著,窗戶也碎了一扇。一條用床單和窗簾擰成的、粗糙的繩索,從陽臺的欄桿上垂下,一直延伸到樓下,在風中微微晃動。
“這里……有人住過。”衛戰立刻反應過來,神情警惕起來,“而且,是在末日之后!”
陳默走到那條布繩旁邊,伸手拉了拉,非常結實。他又看了看地面上的灰塵,在靠近陽臺門的位置,有一串相對清晰的腳印,通向外面。
“他在這里生活了不短的時間,然后通過這里,離開了。”陳默做出了判斷。
這個發現,讓兩人心中都生出了一絲波瀾。
他們一直以為這棟樓,除了他們之外,就只剩下死人和怪物。但現在看來,至少在不久之前,這里還存在著另一位幸存者。一個懂得鍛煉身體、懂得制造工具、并且有勇氣從六樓滑降逃生的、不簡單的幸存者。
他去了哪里?為什么離開?
這些問題無人能解答,但這個發現本身,就像一顆石子,投進了他們自以為安全的池塘。這片區域,并非只有他們。
……
傍晚,兩人帶著豐碩的戰果,返回了七樓的基地。
當囡囡看到那些大米和罐頭時,小臉上露出了驚喜的表情。她雖然不懂這些東西的價值,但她能從兩個大人的喜悅中,感受到一種名為“希望”的情緒。
一頓豐盛的晚餐。
衛戰用一個小鍋,煮了一鍋香噴噴的白米粥。大米的香氣在房間里彌漫開來,沖淡了末世的腐朽與冰冷。
每個人都分到了一小碗,配著一點咸菜。衛戰甚至奢侈地打開了一罐午餐肉,將肉切成小丁,放進了囡囡的碗里。
小女孩小口小口地吃著,幸福得瞇起了眼睛。
衛-戰喝著粥,感受著溫暖的食物流遍全身,心中的陰霾被一掃而空。恐懼已經被滿足感和安全感所取代。他看了一眼身邊沉默吃飯的陳默,又看了看乖巧的囡囡,一種前所未有的歸屬感,油然而生。
這里是他的家。他必須用盡一切手段,去守護它。
“老陳,”吃完飯,衛戰主動開口了,他的眼神變得無比堅定,“我們把一樓和地下車庫封死了,但這只能防住從下面來的東西。如果……我是說如果,有像今天我們遇到的那種攀爬型怪物,或者那個從六樓逃走的人那樣的家伙,他們完全可以從其他樓層的窗戶爬進來,然后通過樓梯,一層一層地摸到我們這里。”
他的思維變得清晰而富有邏輯。
“我們的防御,還存在一個巨大的漏洞——樓梯間!”
陳默停下了擦拭工具的動作,抬起頭,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他很高興看到衛戰這種主動思考對策的變化。
“我們住在七樓,”衛戰越說越興奮,他拿起鉛筆,在一張紙上畫著草圖,“六樓已經被我們清理干凈了,是安全的。那么,六樓通往七樓的樓梯,就是我們最后一道防線!我們可以在這里設置一些東西。”
他的眼睛里閃爍著一個工程師特有的光芒。
“我們可以把從六樓搜集來的那些沒用的木制家具,比如床板、桌子腿,全部拆掉,在六樓到七樓的拐角平臺,建立一個障礙區!再用一些鐵絲和罐頭盒,做一個簡易的絆索報警器。只要有東西從下面走上來,碰到鐵絲,罐頭就會掉下來,發出聲音!”
“不止如此,”他補充道,“我們還可以把一個最重的廢棄沙發,搬到七樓的樓梯口。萬一有緊急情況,我們倆合力一推,就能瞬間把整個樓道徹底堵死!”
這是一個從被動防御,轉向主動預警和陷阱布置的思維躍遷。
“很好。”陳默的臉上,露出了由衷的贊許,“就按你說的辦。”
……
與此同時,在距離他們不到一公里的另一棟居民樓里。
“砰!”
一扇房門被黑狗的手下粗暴地踹開。
“媽的,又是一家空的!連個耗子屎都找不到!”耗子往地上啐了一口,煩躁地罵道。
這已經是他們搜索的第三棟樓了。
他們的搜索方式,與陳默和衛戰的精細搜刮截然不同。他們更像是過境的蝗蟲,暴力破門,沖進去掃一眼,沒有發現活人或者大量物資,就立刻轉到下一家。
這種方式效率低下,而且鬧出的巨大動靜,已經吸引了好幾波游蕩者。
雖然這些低級怪物都被他們輕松地砍倒在地,但也讓整個小隊變得越發焦躁和疲憊。
“老大,這樣下去不行啊。”一個手下對黑狗說道,“這片居民區太大了,幾十棟樓,咱們這點人,搜到猴年馬月也搜不完啊。”
黑狗沒有說話,他陰沉的目光掃過腳下一具剛剛被他們砍死的游蕩者尸體。
他蹲下身,仔細地觀察著尸體上的傷口。大部分都是他手下用砍刀和鋼管亂砸亂砍留下的,破碎而猙獰。
但其中一具尸體的脖子上,卻有一道異常平滑的切口。
那道切口很深,幾乎切斷了整個脖頸,干脆利落,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
黑狗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自己就是用刀的好手,他一眼就看出,能造成這種傷口的,絕對不是普通人。這需要極大的力量、驚人的速度,以及對人體結構了如指掌的冷酷。
這不是慌亂中的反擊,這是一次冷靜的、高效的處決。
“有發現。”黑狗站起身,聲音冰冷。
耗子和其他手下都圍了過來。
“你們看這里。”黑狗用刀尖指著那道切口,“這是最近一兩天內留下的新傷口。說明這棟樓或者附近的樓里,還有其他的活人。”
“而且,”他的語氣變得更加凝重,“是個高手。”
他走到窗邊,目光如獵犬一般,掃視著外面那一棟棟沉默佇立的居民樓。
這片區域,有他們要找的目標。一個不僅專業、謹慎,而且戰斗力極強的對手。
“老大,那我們現在怎么辦?一棟一棟繼續找?”耗子問道。
“不用了。”黑狗搖了搖頭,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笑容,“地毯式搜索太蠢了。我們得讓耗子,自己從洞里鉆出來。”
他的目光,最終鎖定在了不遠處那棟最高的、也是地理位置最好的樓房上。那正是陳默所在的七號樓。
“通知所有人,”黑狗通過對講機下達了新的命令,“以這棟樓為中心,向南邊所有居民樓進行喊話。就說我們是‘禿鷲’的人,正在尋找幾天前從強哥汽修廠離開的朋友,有知情者,可以換取食物和水。”
“老大,這不是暴露我們自己嗎?”耗子不解。
“我們就是要暴露自己。”黑狗冷笑道,“如果對方是普通幸存者,聽到我們的名號,又有利可圖,自然會出來提供線索。如果對方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他的眼神變得如同毒蛇一般。
“當一只受驚的老鼠,聽到外面有貓在叫的時候,你猜,他會做什么?”
“他會躲得更深,更安靜,會死死地盯著貓的動向。”
“而我們,只需要觀察。”黑狗的目光死死地鎖定了七號樓的窗戶,“哪棟樓最安靜,哪棟樓在我們喊話后,連一絲燈光或者窗簾的晃動都沒有,哪棟樓……就最有問題。”
“我要把這片水攪渾,然后看看,到底是誰,在閉氣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