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發。
當那個瘦削男人——趙虎的臟手即將觸碰到女人的肩膀時,陳默的腎上腺素飆升到了頂點。他身處數十公里外的庇護所內,但感覺自己仿佛就在那條陰暗壓抑的通道里,能聞到塵土和硝煙混合的氣味,能感受到女人因為恐懼而急促的呼吸。
他不能袖手旁觀。
這個決定幾乎是出于本能。無論這個女人是誰,無論她懷里的背包藏著什么秘密,任由一個施暴者在自己眼前行兇,這觸及了陳默的底線。
然而,他手中唯一的工具,是那架停留在趙虎身后不遠處的微型無人機。它沒有武器,沒有機械臂,唯一的“攻擊”方式,就是它自身。
不夠,但必須夠!
意念電轉間,陳默的雙手在控制臺上化作了一道殘影。他將微型無人機的引擎功率瞬間推到極限。
“嗡——”
一聲遠比蚊蚋尖銳百倍的蜂鳴聲,在死寂的通道中陡然炸響!微型無人機如同一顆黑色的子彈,撕裂空氣,徑直沖向趙虎的后腦!
趙虎正全神貫注于眼前的獵物,對身后的威脅毫無防備。那尖嘯聲幾乎是貼著他的耳廓響起的,讓他渾身一激靈,抓向女人的手下意識地一頓。
就在這零點幾秒的遲滯里,無人機到了。
陳默沒有選擇撞擊。微型無人機的質量太小,撞擊的傷害微乎其微,反而可能讓自己失控墜毀。他的目標,是干擾!是震懾!
他操控著無人機,以一個極限的偏轉角度,險之又險地擦過趙虎的太陽穴。高速旋轉的復合材料槳葉,帶起一陣勁風,如同最鋒利的剃刀,刮過趙虎的臉頰。
趙虎只覺得臉側一陣刺痛,仿佛被什么東西狠狠抽了一下。他驚叫一聲,本能地縮回手,捂著臉向后跳開一步。也正是這一步,讓他與蜷縮在地的女人之間,拉開了一段寶貴的距離。
“什么東西?!”趙虎又驚又怒,他抹了一把臉,借著手電筒的余光,看到手心有一道細微的血痕。
他轉過頭,這才看到那架懸停在半空中,正對著自己的微型無人機。它小得可憐,在昏暗中像一只大號的飛蛾,但那雙閃爍著紅外光芒的微型鏡頭,卻像一雙充滿了嘲弄和警告的眼睛。
“媽的,是遙控飛機?”趙虎愣了一下,隨即勃然大怒。他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拾荒者在用玩具戲耍自己。
被一個“玩具”所傷,這對他而言是奇恥大辱。
“找死!”他咆哮著,不再理會地上的女人,轉而揮舞著手中的匕首,惡狠狠地撲向了無人機。
這正中陳默下懷。
他操控著無人機,靈巧地向后一退,輕易躲開了趙虎的揮砍。隨后,他像一個經驗豐富的斗牛士,圍繞著趙虎開始了盤旋飛舞。無人機時而俯沖,時而拉高,總是在趙虎的攻擊范圍之外,用那尖銳的蜂鳴聲不斷刺激著他本就緊繃的神經。
通道太過狹窄,嚴重限制了趙虎的動作。他像一頭被困在籠子里的野獸,對著那只煩人的“蒼蠅”連連揮砍,卻連對方的影子都碰不到,反而把自己搞得氣喘吁吁,怒火攻心。
地上的女人,終于從極致的恐懼中獲得了一絲喘息之機。她抬起頭,蒼白的臉上寫滿了震驚。她不明白這憑空出現的機械飛蟲是什么,但她清楚地知道,是這個小東西救了自己。她顧不上思考,忍著胸口的劇痛,手腳并用地向后挪動,拼命抱緊懷里的背包,試圖遠離這個危險的男人。
陳默在屏幕前,冷靜地觀察著一切。他知道,微型無人機電量有限,這種程度的騷擾持續不了太久。一旦趙虎冷靜下來,意識到這東西的威脅不大,他還是會把目標轉向那個手無寸鐵的女人。
必須上強度。
陳默的目光,落在了控制臺的另一塊屏幕上。那上面顯示的,是庇護所頂部的外部監控畫面。畫面中央,靜靜地停放著他的心血之作——“幽靈一號”。
那是一架經過深度改裝的工業級無人機,通體漆黑,線條冷硬,充滿了力量感。最關鍵的是,在它的機腹下方,搭載著一個緊湊而致命的武器模塊——一把經過改裝的9mm口徑沖鋒槍,以及一個獨立的霰彈槍發射單元。
這才是真正的“幽靈”。
“幽靈一號,系統自檢,準備啟動。”陳默的聲音沉穩而迅速。
【系統自檢完成,動力系統正常,武器模塊已連接,GPS信號已鎖定。】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在耳邊響起。
“啟動引擎,目標鎖定坐標XXX.XXX,立即出發!”
庇護所外,荒原之上,幽靈一號的四支旋翼開始緩緩轉動,帶起一陣微風。隨即,轉速驟然提升,強勁的氣流卷起地上的沙塵,形成一個小型旋風。在沉悶而有力的轟鳴聲中,這架黑色的殺戮機器騰空而起,化作一道殘影,朝著趙虎所在的方向疾馳而去。
與此同時,通道內的僵局正在被打破。
趙虎終于意識到,跟這個靈活的小東西纏斗毫無意義。他喘著粗氣,停下腳步,怨毒地瞪了一眼仍在盤旋的微形無人機,然后猛地轉身,再次撲向了那個已經退到通道盡頭的女人!
“這次我看誰還能救你!”他獰笑著,幾步就沖到了女人面前。
陳默心頭一緊。幽靈一號還在路上!
他把微型無人機的操控桿推到底,下達了最后一個指令——撞擊!
微型無人機發出一聲悲鳴,不顧一切地撞向趙虎的后頸。然而這一次,早有防備的趙虎頭也不回,只是反手一揮,手中的匕首精準地劈砍在無人機脆弱的機身上。
“咔嚓!”
一聲脆響,無人機被從中劈開,翻滾著摔落在地,鏡頭里的畫面瞬間被黑暗吞噬。
最后的屏障,消失了。
“哼,破爛玩意兒。”趙虎不屑地啐了一口,他已經抓住了女人的腳踝,正用力將她往外拖拽。
女人發出絕望的尖叫,雙手死死摳住地面的縫隙,另一只手依舊不肯放開那個背包。指甲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劃出幾道血痕,但她的力量在一個成年男人面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趙虎獰笑著,一點點將她拖出藏身的雜物堆。他看到了女人懷里那個鼓囊囊的背包,眼中貪婪之色大盛。他知道,能讓黑蛇老大都如此重視的目標,這背包里的東西,絕對是天價之寶!
“給我松手!”他一腳踹在女人的手腕上。
女人吃痛,悶哼一聲,但抱住背包的手臂反而收得更緊了。她的眼神里,除了恐懼,更有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
就在趙虎失去耐心,準備用匕首撬開她的手指時——
“嗡——嗡——嗡——”
一陣沉悶、厚重,充滿了壓迫感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從他身后那個被炸開的窟窿外傳來。
這聲音與之前那個小東西的尖嘯截然不同。它更像是某種大型猛獸在低吼,帶著金屬的質感和不容置疑的力量。聲音迅速放大,甚至讓整個通道的墻壁都開始微微震動,頭頂的灰塵簌簌落下。
趙虎的動作僵住了。他猛地回頭,望向那個唯一的出口。
只見一架通體漆黑、比他整個人還要寬大的無人機,正靜靜地懸停在洞口。它像一個來自地獄的使者,徹底堵死了外面的光線,投下的陰影將趙虎和女人完全籠罩。機身上冰冷的金屬光澤,與下方那個黑洞洞的槍口,構成了一副讓他畢生難忘的恐怖畫面。
趙虎的瞳孔,瞬間收縮成了針尖大小。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后背。
這不是玩具。
這是……戰爭機器。
【警告,立刻放下武器,后退三米。】
一個冰冷、不帶任何感情的電子合成音,從黑色無人機的擴音器中傳出,在狹窄的通道里激起陣陣回響,如同死神的宣判。
趙虎的喉結劇烈地滑動了一下,他握著匕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顫抖。作為在廢土上摸爬滾打了多年的亡命徒,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純粹的、來自技術代差的碾壓和恐懼。
他毫不懷疑,只要自己稍有異動,那個黑洞洞的槍口就會在瞬間把自己撕成碎片。
【重復,放下武器,后退三米。這是最后一次警告。】
聲音依舊平淡,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殺意。
求生的本能戰勝了貪婪和憤怒。趙虎哆嗦著,慢慢松開了匕首。“當啷”一聲,匕首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威脅,然后一步步地向后退去。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架黑色的無人機,生怕它有任何動作。
地上的女人也停止了掙扎,她同樣震驚地看著那個懸停在洞口的龐然大物,一時間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陳默在控制臺前,輕輕舒了一口氣。他沒有立刻下令攻擊,而是保持著絕對的壓制。他需要信息。
【你是誰?誰派你來的?】電子合成音再次響起。
趙虎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在廢土,出賣雇主是最大的禁忌。
陳默沒有耐心跟他耗下去。他切換了武器模式。
幽靈一號機腹下方的霰彈槍單元,發出一聲輕微的機械轉動聲。
趙虎的心理防線在這一刻徹底崩潰了。他見識過霰彈槍的威力,在如此近的距離和狹小的空間里,一旦開火,自己連一具完整的尸體都留不下。
“我說!我說!”他尖叫起來,“是黑蛇!是黑蛇老大派我來的!他讓我來找‘鑰匙’!”
黑蛇?鑰匙?
陳默心中一動,將這兩個關鍵詞牢牢記住。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人和她懷里的背包,一切似乎都串聯起來了。
【黑蛇在哪?】
“我不知道……我只負責追蹤……”趙虎的聲音帶著哭腔,“求求你,放過我!我只是個拿錢辦事的小角色!”
陳默沉默了。他知道,從這個小嘍啰嘴里,已經問不出更多有價值的信息了。留著他,是個禍患。但直接殺掉……陳默看著屏幕上趙虎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手指懸停在開火按鈕上,終究有些遲疑。
就在這時,趙虎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他趁著陳默“思考”的間隙,悄悄將手伸向腰間的一個通訊器,那正是他之前用來引爆炸藥的金屬棍。
他想呼叫支援!
陳默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他給過機會了。
他沒有再發出警告,而是直接扣下了扳機。
“砰!”
一聲沉悶的槍響。
子彈并非射向趙虎的身體,而是精準地擊中了他手中的金屬棍。高速旋轉的9mm子彈瞬間將那個簡易的通訊器打得粉碎,巨大的沖擊力帶著無數碎片,深深地嵌進了趙虎的手掌。
“啊——!”
趙虎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捂著鮮血淋漓的右手,在地上翻滾起來。
【滾。】
陳默只用電子音吐出了一個字。
趙虎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沖出了通道,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荒原的夜色中。
通道內,終于恢復了平靜。
陳默操控著幽靈一號,緩緩降落在洞口,槍口依舊保持著警戒。然后,他將視角切換到了機身上的另一個高清攝像頭,望向通道深處的女人。
威脅解除了,但新的問題也隨之而來。
這個女人,該怎么處理?
她蜷縮在角落,抱著背包,用一種混雜著恐懼、感激和迷茫的眼神,警惕地看著這個救了她,卻又同樣充滿了未知和危險的黑色機器。
良久,陳默做出了決定。
他操控著幽靈一號的機腹下方,一個小型儲物格緩緩打開,一只小巧的急救包和一瓶未開封的純凈水,被機械臂輕輕地放在了地上,然后緩緩地推向了女人的方向。
這是他所能表達的,最大限度的善意。
做完這一切,幽靈一號的引擎再次啟動,緩緩升空,盤旋在洞穴上空,既是守護,也是監視。
而在庇護所內,陳默靠在椅子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他知道,從他決定干預的那一刻起,自己平靜的拾荒生活,就已經被徹底打破了。
他,已經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