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護衛并不理會她的辯解,只對著周嬤嬤宣判。
“罪奴周氏,杖責三十,發賣到最下等的礦場。王、李二人,打斷雙腿,扔出京城?!?/p>
周嬤嬤兩眼一翻,直接嚇暈過去。
岳清秋踉蹌后退,手捂住胸口。“你不能……你沒有這個權力!”
“屬下只是奉命行事?!眲⒆o衛說,“為免再出亂子,二爺有令,即刻起,封禁福安堂。您的飲食,會由小窗送入?!?/p>
他沒再多言,轉身便走。手下將昏死的周嬤嬤拖了出去。
另外兩名護衛拿著木板和鐵釘上前。
岳清秋看著那光亮的縫隙越來越窄,錘子敲擊的聲音,是她棺材蓋釘上的聲響。
她的憤怒、她的野心、她的盼望,在這一刻盡數化為刺骨的恐懼。
下令的是謝云崢,可這規矩,這手段,這只無形的手扼住她喉嚨的窒息感……分明就是柳如依。
一個死了的女人的威懾,比她活著的時候,要可怕百倍。
最后一口氣沒上來,岳清秋雙腿發軟,在逐漸降臨的黑暗中,癱倒在地。
福安堂外,沉悶的敲擊聲打破了侯府深夜的死寂。
劉護衛站在院中,看著手下用厚實的木板和長鐵釘,將福安堂所有的門窗一寸寸封死,只在側墻下方留下一個僅供碗碟進出的小口。
門內,岳清秋的咒罵聲從起初的尖厲變得嘶啞,又從嘶啞的怒吼轉為絕望的哭嚎,最終,一切歸于沉寂。
遠處的回廊下,幾個灑掃的仆婦縮著脖子,看著這一幕,身體抖得篩糠。
二夫人死了,可她的規矩,她的手段,卻比她活著的時候更讓人恐懼。
侯府的天,是真的變了。
刑房里,潮濕的空氣混雜著血腥和霉味。
劉護衛面無表情地看著。
周嬤嬤被按在長凳上,三十杖下去,人已經沒了聲息,軟成一灘爛泥。
兩個護衛上前,將她拖起,直接塞進院里備好的一輛破舊馬車,連夜送往城外最苦的礦場。
廚房的王管事和柴房的老李,則在撕心裂肺的哀嚎中,被人打斷了雙腿。
“扔出后門?!眲⒆o衛只說了四個字。
哀嚎聲被破布堵住,兩個廢人被拖了出去,自生自滅。
整個過程安靜、迅速,消息被嚴密封鎖在侯府之內,卻又無聲地傳遍了每一個角落。
淺溪軒,密室。
一盆銀霜炭燒得正旺,驅散了冬夜的寒氣。
柳如依手中拿著一本關于江南漕運的商路圖冊,看得專注。
“夫人。”
巧織從外面進來,躬身稟報。
“福安堂已經封死,周嬤嬤和王、李二人,都按您的吩咐處置了?!?/p>
“嗯?!绷缫赖囊暰€未曾離開圖冊。
“府里其他人呢?可有異動?”她隨口問了一句,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巧織垂首回答:“所有管事和下人都噤若寒蟬,做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小心翼翼,再無人敢議論半句。”
柳如依終于從圖冊上抬起頭,將書冊合上,放到一旁。
“這就對了?!?/p>
她要的,就是這種人死威猶在的效果。一個死人的規矩,要比活人執行得更徹底,才能讓那些活著的人,永遠長記性。
子時,夜色深沉。
謝云崢坐在書房,指尖在輪椅的扶手上輕輕敲擊。
長信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
“主子,皇陵那邊有消息了。”
長信快步上前,低聲匯報。
“以王閣老為首的十幾名文官在皇陵外跪了一天一夜,滴水未進。一個時辰前,他們情緒激動,開始沖擊影龍衛的防線,雙方爆發了沖突,已經見了血?!?/p>
謝云崢敲擊的動作停下。
他轉動輪椅,進入了書房后的密室。
柳如依正對著一張巨大的京城布防圖,圖上用朱砂圈出了幾個關鍵位置。
“皇陵外,文官和影龍衛打起來了。”謝云崢開門見山。
謝云崢操控輪椅,從京城布防圖前轉過身。
“他們已經把梯子搭好,是時候了?!?/p>
他的決定帶著一絲按捺不住的鋒芒,準備了太久,終于等到這一刻。
“不行?!?/p>
柳如依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卻干脆地否定了他的判斷。
謝云崢的動作停滯。
他轉向那個依舊背對著他的身影,反問:“為何不行?文官鼓噪,影龍衛見血,這還不夠?”
“不夠。”柳如依終于轉過身,將手中的朱砂筆擱下,“小沖突,只能是小打小鬧。京城里的權貴們只會觀望,他們不會把身家性命押在一場沒有絕對勝算的沖突上?!?/p>
她走到謝云崢面前,繼續說:“我們要等的,不是沖突,是‘死諫’?!?/p>
這兩個字一出,密室內的空氣瞬間凝固。
柳如依沒有停頓:“王閣老年事已高,性情剛直不阿,他若是肯以頭搶地,血濺當場,才能將整個文官集團的怒火徹底點燃。到那個時候,你再以‘為國除賊、清君側’的名義入宮,方為大義?,F在出手,是兵變,是謀逆?!?/p>
謝云崢凝視著她,手指在輪椅的扶手上輕輕敲擊,發出規律的輕響。
這聲響持續了片刻,又緩緩停下。
他承認:“你說得對,是我心急了?!?/p>
他完全采納了她的意見,眼中那份急切的鋒芒被一種更深沉的耐心所取代。
他看著她,這個女人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用最冷靜的言辭,掐住整件事的命脈。
這種感覺,既是欣賞,又是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依賴。
子時剛過,丑時初至。
密室的門被極輕地叩響。
“主子。”
是長信。
謝云崢操控輪椅過去開了門。
長信快步入內,身上帶著外間的寒氣,他躬身快速稟報:“皇陵沖突升級。王閣老以頭搶地,血流滿面,被他門下的幾個學生死死抱住救了下來?!?/p>
謝云崢的指尖又開始敲擊扶手。
長信繼續說:“但另有一位姓張的御史,當場撞死在皇陵外的石獅子上,臨死前高呼‘國賊當道,陛下危矣’。消息已經壓不住了,星火燎原一般,在京中權貴間傳開了?!?/p>
密室里一片死寂。
柳如依與謝云崢對視,兩人都沒有說話,但都在對方的反應里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時機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