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頭蚴”。
“靜水庵”里那根名為優雅的弦,“錚”地一聲斷了。
那份用金錢、格調、儀式感精心堆砌起來的靜謐與優雅,瞬間被炸得支離破碎,蕩然無存。
吧臺另一頭,那對還在低聲談笑、舉止優雅的情侶,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
男人夾著魚肉的筷子,就那么停在了半空,姿勢滑稽得像一尊蠟像。
那位始終保持著職業微笑、身穿和服的女侍者,臉上的肌肉第一次失去了控制。
她的嘴巴微微張開,看看面帶微笑的陳品,又看看臉色劇變的主廚,大腦一片空白,完全忘了自己該有的反應。
寂靜被打破,彈幕如決堤的洪水,淹沒了整個屏幕。
【我我我……我幻聽了嗎?裂……裂頭蚴???】
【臥槽!臥槽!我剛手賤百度了一下!這玩意兒會鉆大腦!會鉆眼睛!我他媽當場就要吐了!】
【一千九百八十八一位,就他媽吃這個?!這不是來吃飯,這是來給自己上刑??!】
【品神牛逼!我就知道這高端局里必有妖孽!沒想到這妖孽大到能直接送人上路!】
【快跑啊品神!別跟他廢話了!這玩意兒太嚇人了!】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集中到了“松下一郎”身上。
那張臉,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白得跟紙似的。剛才那股子裝出來的“大師范兒”瞬間蕩然無存,眼神里只剩下兩個字。
心虛。
他緊握著那把細長的柳葉刀,手背上青筋暴起。
“客人……您……您在說什么……”
他的聲音依舊在努力維持著那種生硬的、別扭的中文腔調,但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硬擠出來的,干澀,沙啞,還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
“我……我聽不明白。”
陳品笑了。
陳品向后靠在椅背上,雙手抱在胸前,饒有興致地看著對方的表演。
“聽不明白?”
“沒關系,我這人別的優點沒有,就是有耐心?!?/p>
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空點了點面前那塊黑色的石板,上面還殘留著一絲微不可察的油脂痕跡。
“我說,你這魚,是淡水虹鱒魚?!?/p>
“對吧?”
“它不是從什么狗屁大分縣空運來的,它就是從咱們綿州城郊哪個水庫里撈上來的?!?/p>
“對吧?”
“這種淡水魚,根本就不能生吃。因為里面,有寄生蟲,學名叫裂頭蚴。人吃了,會死人的?!?/p>
“對吧?”
陳品每問一句,松下一郎的臉色就更慘白一分。
汗珠從他額角滲出。
“不……不是的……”
他還在徒勞地、本能地辯解。
“我們的食材……都有……都有嚴格的檢驗檢疫證明……”
“證明?”
陳品差點沒被他逗樂,嘴角都快壓不住了。
“證明?”
“證明在哪兒?拿出來我看看?是蓋著東瀛農林水產省的章,還是蓋著咱們城西菜市場王屠夫的章?。俊?/p>
“我……”
松下一郎徹底語塞。
他哪兒來的狗屁證明!
【哼,愚蠢的凡人,還想狡辯!】
小饞貓的聲音在陳品腦中響起,充滿了復仇的快意。
【懟他!狠狠地懟他!讓他知道,欺騙本食神和本食神的宿主,是什么下場!】
“放心,專業的。”陳品在心里回了一句。
他看著已經搖搖欲墜的松下一郎,決定再補上最狠的一刀。
“哎,師傅,你說這事鬧的。”
陳品換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仿佛真的在為對方感到惋惜.
“我一個送外賣的,辛辛苦苦攢了點錢,就想來體驗一下上流社會的生活,嘗嘗啥叫‘大海的氣息’,啥叫‘藝術品’?!?/p>
“結果呢?”
“一千九百八十八,就給我來個水庫一日游,還他媽附贈一份‘ICU預訂套餐’。”
“你這……這可太不厚道了啊。”
旁邊那對情侶食客終于回過神來。
那個男人“騰”地跳了起來,指著松下一郎的鼻子,臉都氣變形了。
“你他媽瘋了?!淡水魚也敢拿來做刺身?!這里面全是蟲子,你想讓我們死在這兒嗎?!”
他的女伴臉都白了,捂著嘴發出一陣惡心。
“我……我剛才也吃了一片……我會不會死???!老公!我不想死??!”
女侍者也徹底慌了,趕緊上前安撫。
“兩位客人,請冷靜,這……這可能只是個誤會……”
“誤會你媽!”
那男人徹底爆發了,一把推開女侍-者。
“老子花四千塊錢,是來吃寄生蟲的嗎?!退錢!馬上給老子退錢!”
場面,瞬間失控。
混亂中,“松下一郎”的偽裝再也撐不住了。
他忍無可忍,將手中的柳葉刀“啪”地一聲重重拍在案板上,指著陳品,用一種他這輩子都沒想到會在這里聽到的、洪亮而純正的口音,怒吼出聲:
“你他媽血口噴人!在這兒瞎咧咧啥呢你?!”
這一嗓子,石破天驚。
整個餐廳,連同直播間,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
那對正在咆哮的情侶,愣住了。
那名手足無措的女侍者,也愣住了。
直播間里那幾十萬正在瘋狂刷屏的觀眾,全都愣住了。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樣,傻傻地看著那個頭發花白、穿著筆挺白袍、剛才還仙風道骨的“東瀛菜大師”。
剛才那句……是啥?
那帶著濃郁大碴子味兒的……
國粹?
陳品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燦爛到極致的笑容。
他輕輕地拍了拍手,像是在為一段精彩絕倫的表演由衷喝彩。
“喲,這不裝了?”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那個已經因為口音暴露而徹底石化、大腦宕機的男人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嘖嘖稱奇。
“松下師傅,不是,我該叫你松哥呢,還是一郎老鐵?”
“你這口音,可比你那魚肉正宗多了。”
“我一聽,就感覺到了白山黑水的氣息,那叫一個地道!”
男人,不,應該叫松哥,或者一郎老鐵。
“一郎老鐵”那張精心扮演了半天“大師”的臉,徹底垮了。
他哪是什么大師。
他就是個連一句日語臺詞都不會,全靠一身行頭和全程面癱硬撐的演員!
陳品看著他那副魂飛魄散、人設崩塌的樣子,笑嘻嘻地湊了上去。
“老鐵,咱不是說好了,華夏人不騙華夏人嗎?”
他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愈發“純良無害”:
“你這倒好,是把咱們華夏人,當東瀛人來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