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一掛。
整個靜水庵里,只剩下王大錘粗重的喘息,和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陳品慢條斯理地把手機揣回兜里,眼神輕飄飄地落在地上那坨已經徹底失了魂的“一郎老鐵”身上。
“行了,老鐵,別給咱們華夏人丟臉了。”
“地上涼,一會兒條子來了,看見你這五體投地的姿態,還以為我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對你搞什么人身脅迫呢。”
王大錘一聽,非但沒敢起來,反而“嗷”的一聲,哭得更兇了。
“大哥!我錯了!我真錯了!我就是個砧板上切魚的,我啥都不知道啊!你跟他們說,這事兒跟我沒一毛錢關系啊!”
“跟你沒關系?”
陳品直接被他這副慫樣給逗笑了。
“一個月三萬塊,就讓你站在這兒切兩片魚,再擺個面癱臉耍帥,天底下還有這么好的活兒?”
“老鐵,你摸著良心說說,這錢你拿著,它到底燙不燙手?”
旁邊那對情侶里的男人,此刻也徹底回過味兒來了。
他不是傻子,看陳品這副穩坐釣魚臺的架勢,就知道今天這事兒,跟著這位主播的節奏走,絕對能把損失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他立刻掏出手機,打開錄像,鏡頭死死對準王大錘。
“你他媽別光知道哭!你老板呢?那個讓你用淡水魚毒死我們的老板在哪兒?!”
王大錘哆哆嗦嗦地剛要開口,那扇厚重的木門,突然被一股巨力從外面猛地推開!
一個穿著杰尼亞襯衫,戴著金絲眼鏡,手腕上那塊勞力士綠水鬼明晃晃的男人,陰沉著臉闖了進來。
他身后,還跟著兩個肌肉虬結的黑西裝保鏢。
男人四十來歲,頭發梳得油光锃亮,一雙三角眼像毒蛇一樣,瞬間就鎖定了陳品。
“就是你,在我的店里鬧事?”
男人的聲音又冷又硬,帶著一股子長期使喚人養出來的高高在上。
女侍者一看到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連滾帶爬地迎上去:“劉總!您可算來了!這位客人他……他污蔑我們用假魚!”
劉總?
陳品眉毛一挑,心里都快笑開了花。
綿州姓劉的老板,是都加了什么倒霉催的BUFF嗎?
前有火鍋店的劉富貴喜提銀手鐲,現有這日料店的劉總閃亮登場。
敢情這年頭,姓劉的都這么勇,都喜歡在作死的懸崖邊上反復橫跳?
“鬧事?”陳品笑了,“劉總是吧?你這話可就抬舉我了。”
“我不是來鬧事的,我是來消費的。一千九百八十八一位,你這賬單還擺在這兒呢。”
“倒是你,劉總。”陳品的語氣陡然一冷。
“用淡水虹鱒冒充三文魚,魚里還他媽帶著活蹦亂跳的裂頭蚴。”
“你這不是開店,你這是開席啊,專程擺一桌,好送我們這些消費者上西天?”
他大大方方地把手機鏡頭對準了這位不可一世的劉總。
“來,家人們,都看清楚了啊!正主兒來了!”
“瞧瞧這氣場,這派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長親臨指導工作呢!”
“綿州這地方,真是臥虎藏龍,人杰地靈啊!”
劉總的臉色瞬間變得比鍋底還黑,他沒想到,對方居然還在直播!
“馬上把你的手機關掉!”他厲聲喝道,習慣性地拿氣勢壓人,“你這是侵犯我的肖像權和我們店的商業機密!我保留起訴你的權利!”
“起訴我?好啊!”陳品非但不慫,反而往前湊了湊,笑得更開心了。
“我建議你現在就打電話叫律師,順便再叫輛救護車。”
“一會兒市場監督管理局的人來了,看見你這魚,估計你得先去醫院洗個胃,再戴上手鐲去局子里錄口供。”
“你!”
劉總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眼皮瘋狂跳動。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的狠厲瞬間收斂,硬生生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這位……小兄弟,凡事好商量嘛。今天這事,是個天大的誤會。”
他嫌惡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王大錘,立刻找到了甩鍋的對象。
“都是這個廚師的責任!我們店的采購,一直是他全權負責的!我高薪聘請他,就是相信他的專業,沒想到他居然敢以次充好,砸我的招牌!”
他指著王大錘,聲色俱厲地痛斥道:“王大錘!我那么信任你,你就是這么回報我的?你知不知道,食品安全是餐飲的生命線!你這么做,對得起我嗎?對得起客人嗎?!”
王大錘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張著嘴,大腦一片空白。
直播間的觀眾都看笑了。
【來了來了!傳統藝能之當場甩鍋!我就知道!】
【這老板不去演戲真是屈才了,這表情,這臺詞,奧斯卡欠他一個小金人!】
【王大錘:我一個月三萬,還得替你背這么大一口鍋?老板你的心比你賣的魚還黑啊!】
陳品看著這出年度大戲,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劉總,演技不錯。”他輕輕拍了拍手,“就是劇本有點老套,能不能換個新鮮點的?”
“你說采購是他負責的,那你倒是拿出證據來啊。”
“什么證據?”劉總一愣。
“進貨單呢?采購發票?冷鏈物流記錄?報關單?”
陳品一連串的問題如同機關槍一般掃射過去。
“你說你這魚是東瀛大分縣空運來的,這些東西,總得有吧?拿出來,讓大家開開眼。”
“還是說,你們公司的財務制度比較新潮,采購全憑一張嘴,付款全靠廚師自己墊錢啊?他一個月三萬的工資,買得起幾條三文魚?”
這一連串的問題,像一記記重拳,打得劉總眼冒金星。
他哪兒有什么報關單!魚就是從本地水產市場批發來的!
劉總的臉色,已經徹底白了。
他看了一眼陳品手機上那個不斷滾動的直播間人數,知道今天這事,不可能善了了。
他咬了咬牙,猛地湊近陳品,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小兄弟,開個價吧。”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支票簿和一支萬寶龍的鋼筆。
“二十萬。”他飛快地寫下數字,“把直播關了,視頻刪了,今天這事,就當沒發生過。怎么樣?”
陳品看著那張支票,嗤笑一聲,不屑地搖了搖頭。
劉總眼神一凝,咬牙道:“三十萬!不能再多了!”
陳品依舊搖頭。
劉總臉都漲紅了,筆尖幾乎要劃破支票:“五十萬!這是我的底線!”
“不不不,劉總,你誤會了。”
陳品一把按住他的手,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玩味。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百萬。”
什么?
劉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你他媽搶錢啊?!”
“搶錢?”陳品笑了,笑得無比燦爛。
“劉總,你這話說的。我這可是知識付費啊。”
“今天,我就免費教你一個道理。”
“第一,我這五十多萬觀眾,親眼看著你賣假魚,賣帶寄生蟲的魚,還想殺人滅口。你猜,你這家店,連同你的名聲,值不值一百萬?”
“第二,我這人,膽子小。吃了你的裂頭蚴,我晚上要做噩夢的,吃不好睡不香,這精神損失費,你總得給吧?”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陳品湊到他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聲說道:
“我這個人,胃口好。”
“五十萬,不夠我塞牙縫的。”
劉總的冷汗,瞬間浸濕了后背的襯衫。
他看著陳品那雙帶著笑意卻冰冷無比的眼睛,知道自己今天碰上了硬茬中的硬茬!
“好……好!一百萬!”他咬碎了后槽牙,哆哆嗦嗦地在支票上寫下七位數,簽上自己的名字。
“現在,可以把直播關了……”
“誰說可以了?”
陳品一把奪過支票,在鏡頭前大大方方地晃了晃。
“家人們,都看清楚了啊。劉總,大氣!為他用淡水魚毒害我們的行為,支付了一百萬的‘慰問金’!”
“不過,這只是我的。”
他指了指旁邊那對早已看傻的情侶。
“他們那份呢?”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手機。
“我這五十多萬觀眾,被你這惡心的行為污染了眼睛,看了半天驚悚片,他們的精神損失費,你是不是也該表示一下?”
“你……你別太過分!”劉總的聲音都在發顫。
“過分?”
陳品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眼神變得銳利如刀。
“我給你三秒鐘,自己去解決。不然,我可不敢保證,這段錄像,下一秒會出現在哪里。”
就在這時,靜水庵的木門再次被推開。
這一次,走進來的是幾位穿著制服,神情嚴肅的工作人員。
為首的一人,目光如電,亮出了自己的證件。
“綿州市市場監督管理局。我們接到大量舉報,說這里涉嫌銷售有毒有害食品,并存在商業欺詐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