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曉琪都顧不上細問,沒有洗漱就火急火燎的就趕到了街道派出所。
一路上,她腦子里轉過各色念頭,一會兒是宇文愷的身份暴露被抓去研究了,一會兒又是宇文愷被車撞了,一會兒又擔心他是不是因為各種禮儀和人起了沖突,比如讓人給他下跪什么的......
結果,氣喘吁吁趕到派出所,就看到他正悠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在他旁邊站著個中年男人,態度十分恭敬。
“你聽老夫一言,將那大門的方位改了罷。”宇文愷摸了一把胡須,看上去就像個淡然的世外高人一般,“你那工地大門正好對著一個三岔路口,乃沖煞之相,右前方正好又有一棟高樓,下午時分太陽照過來,形成光煞,如利劍一般,自然不安穩。”
那中年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好像聆聽到了什么高人法旨,臉上顯露出敬佩又畢恭畢敬的神色來:“大師您說得對,一到下午我就感覺那兒涼颼颼的,渾身都覺得不安穩,那些工人們也是這樣......”
路曉琪看得瞠目結舌:???
大師是什么鬼?
到底發生了什么?
這時,民警抱著卷宗走了進來,沒好氣地敲了敲桌子:“再在這兒宣揚封建迷信,可就真的要抓人了啊。”
那中年人立刻諂媚笑道:“可不能,都是一場誤會,誤會而已,讓警察叔叔您費神了。”
才二十來歲的年輕民警狠狠地抽了抽臉皮。
路曉琪趕緊上去,詢問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她現在還一頭霧水。
問完之后她才知道,原來是宇文愷在酒店房間里看工地施工看得如癡如醉,到了清晨見工地沒人便想要偷偷溜進去瞧個仔細,結果被值夜起早的工頭抓了個正著。
路曉琪抽了抽嘴角:“......您身手倒是不錯嘛。”
宇文愷清了清嗓子,有些郝然。
那工頭以為他是來偷鋼筋的,扭著他就直接報了警,這也是他們此刻身處派出所的原因。
沒想到,到了派出所一坐,兩人倒是聊上了。宇文愷也不知說了些什么,竟讓這工頭以為他是隱世的風水高人。一聽他居然姓宇文,就更肅然起敬了。
用他的話說就是,“這一聽就是隱世高人吶!”
“路小姐,這都是誤會。宇文大師要是早說是來視察風水的......”中年男人也就是工頭的聲音在民警的注視變得越來越低,“我熱烈歡迎都來不及,怎么會犯下這樣的錯?”
“趕緊簽了字走吧。”民警翻了個白眼,又嚴厲叮囑,“不準搞封建迷信!”
宇文愷皺著眉:“風水堪輿乃......”
路曉琪連忙插話:“好的好的,一定記得。警察叔叔,他就是最近在劇組演了個風水先生,入戲了,真不是搞迷信活動。”
迷信這東西,就是民不舉官不究。私底下可以當做民俗做得轟轟烈烈,但絕不能擺在臺面上來說。
宇文愷見狀,雖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但明智地住了嘴。
民警見她態度好,語氣也緩和了下來:“總之,下次可別那么莽撞了,工地上可不是那么好走的,一不小心掉到坑里面或是撞到什么機器上,那就九死一生了。而且,弄出什么誤會了也不好。”
“行,我回去一定好好說說他。”
幾人簽完字之后便離開了派出所。路曉琪心道好險,還好系統已經給宇文愷準備了身份證,不然今天就得要露餡。
哎,她真是太難了!
中年人臨分別了還對宇文愷依依不舍,想要請兩人去吃飯,路曉琪連忙拒絕了。他又想要加宇文愷的微信。
路曉琪:“宇文老師還沒手機,要不......你加我的吧?”
都是搞建筑的,說不定后續還能有聯系。
中年人卻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懂!宇文老師是高人,的確不需要手機這種俗物!”
路曉琪:......不是,大哥你到底腦補了些啥啊!
最后這位姓劉的工頭加了路曉琪的微信,又問了宇文愷的住處,表示會盡快請大師去看風水,這才恭敬地離開。
待他走遠,路曉琪看向宇文愷,一臉敬佩。不愧是在歷史書上留下了自己名字的人中龍鳳!一個早上的功夫就收獲了一枚迷弟。
“他那工地上真有風水問題?”她好奇問宇文愷。
宇文愷點點頭:“不算是什么大問題,但若是照老夫所說的調整一下,應該會有所好轉。”
他算不上精通風水,但在建城的時候和欽天監打交道頗多,也學到了一些皮毛。宇文愷聰穎非常,在使用風水的過程中逐漸意識到,與其說風水是鬼神之言,不如說環境對于人的情緒和心理的影響。一間屋子,若是吵鬧還陰濕,那勢必生活在里面的人就會不痛快。
那工地也是如此。
他與工頭一起在派出所等待,聽到工頭接電話,說是又有幾個工人打算不來了,還有幾個工人打架進了醫院。工頭罵罵咧咧地說真是撞了邪了,在這個工地上什么事都遇上了。
宇文愷聽了后心中一動,便給了工頭一些小建議。
“那工地大門直沖著三岔路口,人來車往,聲音嘈雜。一到下午,太陽照在對面大樓上,亮堂堂的晃眼睛,自然讓人心緒不寧。”
他現在已經知道那些大樓的外墻都是用玻璃制成,但依然覺得不可思議。
路曉琪帶他去吃了酒店樓下的早餐店。這家酒店離她家不遠,底下有家煎包在附近小有名氣,好在現在已經過了早高峰,店里還能找到空位。
她叫了一份煎包、一籠雞汁湯包、兩碗雪菜肉絲面,又叫了兩碗豆漿:“還要別的嗎?”
宇文愷:“路小友看著辦即可。”
東西端上來,滿滿放了一桌子。
路曉琪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我喜歡早上吃多一點,晚上吃少一點。”
煎包的底部被油煎得金黃還帶了一些焦糖色,一口咬下去只覺得焦脆無比,但頂部的表皮卻又是綿軟的,還浸潤了湯汁,鮮美無比。如今是初春,老板還在肉餡里混了些許的筍丁,來自于早春山野的氣息頓時充盈在了嘴里。
美得路曉琪瞇起了眼,好不快活。
另一邊,宇文愷正在吃著雪菜肉絲面,雖然動作看著慢條斯理但面條消失的速度卻極快,不一會兒碗里便光了。看來這面的確挺對他胃口。
宇文愷放下筷子,看了看這間算不上華麗的店鋪,以及正在忙前忙后的老板老板娘,遲疑的問:“路小友,這世間的尋常百姓也能像咱們現在這樣吃一頓飽食?”
而且還是精細的白面,毫無雜質。
路曉琪一愣,笑了起來:“這不過是最普通的食物罷了,而且我也就是尋常百姓啊。現在的世道,不一定大富大貴,但普通人想要吃飽穿暖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宇文愷瞇起眼里,神色莫測。他想起了自己曾經見過的那些民夫,他們在江南污爛的河泥里,在高麗寒冷刺骨的冰雪里,在長安洛陽不見天日的陰溝里,掙扎著生存然后靜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腐爛等死,可能從出生到死去都沒有吃過一頓飽飯。
這樣的事情比比皆是。
良久,他垂下眼,嘆了口氣:“真好啊。”
路曉琪心中一突,忽然想到他的卡牌上那句評語:“巧筑皇城嘆民殤”。
傳聞宇文愷是個為了自己的政績對民夫工匠極為苛刻,不顧底層百姓生死的人,但她現在看著卻覺得不太像。
她輕咳了一聲,轉移話題:“宇文老師,今天的話還是先委屈您待在酒店?我給您送點歷史書過來,然后再給您送個手機。”
宇文愷頷首:“可。”
他經過這一晚的事情也看明白了,還是要先把這一千多年的歷史給補補好,然后再熟悉一下現代的事物,不然和人打交道的時候會引人懷疑。
宇文愷倒不是很在乎別人的看法,但他卻不想給路曉琪惹事。
吃完飯,路曉琪送他回酒店,順便去旁邊的新華書店買了《上下五千年》和《中華通史》還有近現代史的書籍,又買了一支便宜的手機給他。
臨走的時候她才想起來:“對了,宇文老師,您要實現的心愿是什么?”
差點又忘了!
宇文愷一聽,完全不像剛來時的抑郁愁苦模樣,他沉吟了片刻,眼睛越來越亮:“若是說到心愿,老夫倒是想去看看現在的這些大樓是怎么建起來的?為何能建得如此高而不會坍塌?還有......”
他揮袖一指外面,眼睛里的神采也越來越亮:“這偌大的城市,又是如何運營的?引水排水如何處置?明渠暗溝又安置于何處?還有垃圾是如何處理?
“車如此之多卻為何不混亂?人如此之多,坊市不再存在卻為何一切都井井有條?”
他滔滔不絕,語氣中甚至帶上了一絲亢奮。
朝聞道,夕死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