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只覺得一股霸道的力道在胸腔內炸開,整個人向后倒飛而出。
不等身體落地,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已追至身前,狂風驟雨般的重拳盡數砸落!
砰!砰!砰!
第一拳砸在胸骨,悶雷一樣,把氣息打散。第二拳砸在肩窩,半邊身子發麻。第三拳掠過肋下,骨節迸出細碎脆響。他的身形像破袋一般下墜,四肢不聽使喚。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喉嚨里擠出一聲斷裂的氣音,卻被生生卡住。
苦修多年的元力在丹田處像被扯開了口子的水囊,嘶嘶外泄,沿著周身倒灌回涌,空得人心慌。
臉上血色褪盡,只余駭然。
高大的身軀直挺挺向后倒去,重重摔落演武臺,塵土揚起,當場昏死。
全場,死寂。
只剩下那炷香還在裊裊地燃燒著,青煙升騰。
那炷香,才剛剛燃過一半。
這場比斗,勝負已定!
秋風卷過高臺,帶來幾分獨屬于這個季節的涼意,吹得那縷青煙微微搖曳。
演武臺上,楚行微喘著氣,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拳頭。上面沾著一絲不屬于自己的血跡。
那一點猩紅,是這場勝利最耀眼的勛章。
他盯著這只手,胸口悶得發緊。不是暢快,是憋出來的一口長氣,好不容易吐出去,白霧在清晨里散開。
腦海中,只有兩個字,在反復回響。
贏了。
這兩個字,比任何時候都更真實。
全場死寂。
數千名外門弟子,呆呆地看著臺上臺下。
這幅畫面,是如此的荒誕,又是如此的真實。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有人艱難地吞了口唾沫,聲音干澀。
“我……沒看錯吧?”
這一聲,點燃了引線。
“贏了……他真的贏了?”
“我的天……那可是聚氣境二階的王猛師兄啊!”
議論聲如同潮水般洶涌開來,但和之前不同,這一次,所有人的聲音里都多了一絲……忌憚。
眾人投向楚行的目光里,再無半點嘲諷和不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敬畏。
就在這片嘈雜之中,一個冰冷的聲音,如同驚雷,猛地在演武場上空炸響!
“放肆!”
主高臺之上,馮長老豁然起身,衣袖一振,氣機像鐵索般拽住人心,雙目如電,死死盯著臺上的楚行。
這一聲怒喝壓住了全場的喧嘩,空氣像被凍住了一樣。
“宗門考核,本為切磋,點到為止。”他的聲音極冷,字字落地,叫人不由自主噤聲。
“你卻出手狠辣,招招致命,最后更是廢了王猛的丹田,斷其武道之路!此等行徑,與魔道何異?”
楚行緩緩抬起頭,胸口火辣作痛,喉嚨干得像砂紙。他把那口翻涌的血氣死死壓下去,心里卻涌起一股冷意。
這本就不是一場公平的比斗。淬體境八階戰聚氣境二階,王猛出手時明明招招要命,卻無人喝止。如今他倒下了,馮長老反而來責問自己?
“弟子不服!”沙啞的聲音直接打斷了馮長老的話,“是他先對我動了殺心,招招要取我性命,我不過是正當防衛!”
“好一個正當防衛!”
馮長老怒極反笑,“那你告訴老夫,你入門三年,修為不進反退!為何短短數日,便能連破數階,甚至重創聚氣境?你這身修為,從何而來?”
“我如何修煉,是我的事。”楚行直視著馮長老,沒有半分退讓,“還是說,在玄星閣,弟子有所精進,也是一種罪過?”
“巧言令色!死不悔改!”
馮長老的耐心似乎已經耗盡,一股屬于通玄境強者的威壓,如同山岳般朝著楚行碾壓而去。
楚行只覺得一股巨力襲來,再也站立不住,單膝重重跪在地上,嘴角滲出一縷鮮血。
“老夫嚴重懷疑,你修煉了邪門功法!”
馮長老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為這場鬧劇宣判了結局。
“來人!”
“將此子拿下!打入執法堂地牢,嚴加審問!”
“若有反抗……”馮長老眼中殺機一閃。
“格殺勿論!”
話音剛落,高臺兩側立刻沖出四名身穿執法堂服飾的內門弟子。
他們都是聚氣境的修為,此刻四人聯手,一步步朝著跪在地上的楚行逼近,徹底封死了這名少年所有的退路。
最高處的看臺上,周垣端起茶杯,輕抿一口,臉上終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晚晴師妹,鬧劇該結束了。”周垣瞥了一眼身旁的慕晚晴,“有些人,總要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慕晚晴放在膝上的纖手微微一緊,看向周垣,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以勢壓人,這就是你的手段?”
周垣臉上的笑容不變,輕輕放下茶杯:“晚晴師妹,此言差矣。馮長老只是在維護宗門規矩,與我何干?莫非在你眼中,此等殺害同門狂徒也值得同情?”
慕晚晴緩緩起身走出,清冷的眸子看向主高臺上的馮長老,語氣里帶上一絲嘲諷:“宗門規矩,還是你師尊馮長老的規矩?”
周垣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
“晚晴師妹,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他用余光瞥見慕晚晴一言不發地起身離席,眼底的陰郁一閃而過。
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師妹無能為力的賭氣罷了,改變不了任何事。
周垣目光轉回場中,準備欣賞那場早已注定結局的處刑。
場內,四名執法弟子步步緊逼,將楚行圍困中央。
為首的執法隊長張武,神情凝重。他排開眾人,獨自上前一步。
“楚行,事已至此。”他沉聲開口,聲音里聽不出喜怒,只有一種公事公辦的冰冷,“莫要再錯上加錯。”
聽到這話,跪在地上的楚行,感受著膝下冰冷的石板,肩背被威壓死死按住,胸口像堵了塊石頭。
錯?自己何錯之有?
難道低境界之人就該任人踐踏,王猛起了殺意便成理所當然,而馮長老一句話,便能凌駕生死化作宗門的規矩?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周圍無數雙目光死死壓在身上,執法隊的步伐森然逼近,馮長老冷厲的氣息如山壓頂。
或許只要順著張武的話低下頭,就能留得一命。
但那顆剛剛于絕境中重燃的武道之心,將徹底蒙塵,淪為一個天大的笑話。
屈辱的活,還是站著死?
答案,從未如此清晰。
楚行緩緩抬起了頭,那張滿是血污的臉上,竟是咧開一個冰冷自嘲的笑容。
“好一個……錯上加錯。”
笑聲一斂,他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如刀,直刺主高臺上的馮長老!
而后,在全場死寂的注視下,頂著那如山般的威壓,他將彎下的脊梁,一寸一寸地,重新挺直。
脊梁挺直,如一柄出鞘的利劍,雖染血,卻鋒芒不減。
沙啞的聲音帶著血腥氣,卻清晰地響徹在每個人耳邊。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連個像樣的理由都懶得編,就這么急著要給我定罪,是怕我活到明天,礙了某些人的眼嗎?”
“我算是看明白了,這玄星閣,不是誰有理誰就能活,而是誰的靠山硬,誰就能為所欲為!”
“既然如此,這破宗門,不待也罷!”
這番話,字字扎心。連剛剛開口勸說的張武,腳步都下意識地微微一頓。
臺下數千弟子,更是死一般的寂靜,無數人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卻又在宗門威壓下無力地松開。
那一道道投向臺上孤傲身影的目光里,敬畏、慚愧、向往,所有人一時之間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