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耳朵緊緊貼在墻壁上,外面的喧嘩聲仿佛被隔絕了,她能聽到的,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突然——
“叩、叩、叩。”
墻外,傳來三聲極輕的、用石子敲擊磚塊的聲音,節奏與那小太監的暗號一模一樣!
來了!
華玉安強壓下心中的激動,從袖中摸出那半截藏了三日的斷發簪。
她按照記憶中晏少卿教過的方法,用簪尖,在墻內對應的位置上,以“兩長一短”的節奏,輕輕敲擊了三下。
“叮……叮……叮。”
清脆的聲音,在死寂的宗祠內顯得格外清晰。
敲擊過后,墻外陷入了片刻的沉寂。
就在華玉安的心提到嗓子眼時,她面前的那塊青磚,突然發出“咯吱”一聲輕響,被人從外面緩緩地……推了進來。
一線光亮,伴隨著一股清新的、帶著泥土芬芳的空氣,從縫隙中涌了進來!
真的是晏少卿!
在如此危機關頭,他竟然真的想辦法過來營救她了。
華玉安貪婪地呼吸著這久違的自由空氣,透過那狹小的縫隙,她看到了一雙沉穩有力的眼睛。
一個低沉而冷靜的男聲,從墻外傳來,字字清晰:“玉安公主,屬下是晏大人派來的。”
“這里有瓶傷藥,藥效更好,您先換上。另外……”那聲音頓了頓,像是在傳遞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皇后娘娘的人已經在來的路上了,藍玉公主雨中罰跪,惹怒了娘娘。您只需再堅持一日,一日之后,便可出去了。”
“替我謝過晏大人。”華玉安有氣無力地開口。
一塊小小的油紙包被從磚縫中迅速塞了進來,隨即,那塊青磚被悄無聲息地推回原位,最后一絲天光也被隔絕。
“屬下會的,公主請保重。”
宗祠,再度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只是華玉安瀕死前的一場幻覺。
若非手中那個小小的、帶著外面泥土氣息的油紙包,和那瓶沉甸甸的傷藥,她幾乎就要以為自己瘋了。
她顫抖著打開紙包,里面果然是一只更為精致的白瓷瓶,瓶身觸手生溫,細膩光滑,與方才食盒里那只截然不同。
指尖無意中劃過瓶身側面,觸到了一片冰涼細膩的云紋雕刻。
這熟悉的觸感……
華玉安的動作猛地一頓,一段塵封的記憶,毫無預兆地沖破了腦海的桎梏。
那是兩年前的深秋,她還在晏少卿座下聽學。
那日練習小楷,她一時走神,筆尖的狼毫竟不慎扎進了指腹,滲出一小顆血珠。
她當時疼得“嘶”了一聲,正想尋帕子按住,一旁正在批閱課業的晏少卿卻已聞聲抬頭。
他那雙總是淡漠如遠山般的眸子,在她染血的指尖上停頓了一瞬。
“過來。”他聲音清冷,不帶情緒。
她有些局促地走上前,他從案幾的暗格中取出一個同樣雕著云紋的白瓷瓶,用玉勺挑出一點清涼的藥膏,親自為她涂抹。
他的動作很輕,指尖微涼,帶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雪松氣息,小心地避開了她的傷口。
“晏家特制的玉痕膏,”他當時淡淡地解釋,“止血生肌,不留疤痕。”
她那時低著頭,心跳如擂鼓,只覺得那一點清涼,幾乎要從指尖一直燙到心底。
原來……是他。
是他認出了她,也是他,再一次,用這玉痕膏,為她療傷。
華玉安的眼眶倏然一熱,可她知道,現在不是沉湎于過去的時候。外面的喧嘩聲已經漸漸平息,不知是那些人被趕走了,還是在醞釀著更大的風暴。
她沒有時間了。
她迫不及待地拔開瓷瓶的塞子,一股清冽的藥香撲鼻而來。
是上好的金瘡藥,比宮里太醫用的還好。
她迅速收斂心神,咬牙解開腳踝上剛剛包扎好的布條,小心地用藥膏處理了臉頰和腳踝的傷口,再用干凈的布條仔細包扎好。
當那股帶著清冽藥香的膏體觸碰到紅腫滾燙的肌膚時,一陣沁入骨髓的涼意瞬間撫平了那灼燒般的劇痛。
這藥效,果然天差地別。
就在她重新用細麻布條包扎傷口,打上最后一個結時——
“砰——!”
宗祠那扇沉重的大門,被人用一種近乎兇殘的力道,從外面狠狠踹開!
華玉安渾身一僵,猛地抬頭望去。
只見先前那個對她頤指氣使的老嬤嬤,此刻正帶著兩個膀大腰圓的宮女,滿臉獰笑地堵在門口。
午后的陽光從她們身后照進來,將她們的身影拉扯得如同地獄來的惡鬼。
而這一次,她們手里不再是空空如也。
那兩個宮女手中,各執一條烏黑的皮鞭,鞭身在昏暗的宗祠內泛著濕漉漉的冷光,上面還掛著未融化的冰碴子,正“滴答、滴答”地往下淌著冰水。
那是沾了冰鹽水的刑鞭!
一鞭子下去,便能皮開肉綻,痛入骨髓!
果然趁著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過來狠狠折磨她,更想要讓她悄無聲息的死在這個地方。
“小賤蹄子,還挺能耐啊?”老嬤嬤一步步走進來,眼神怨毒如蛇蝎,“我看你今天有什么能耐!”
華玉安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她下意識地朝后縮去,后背緊緊抵住冰冷的墻壁,再無退路。
她死死咬住下唇,強迫自己不要露出絲毫怯意。
“你想做什么?”她的聲音因虛弱而沙啞,卻帶著一絲不肯屈服的冷意。
“做什么?”老嬤嬤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尖聲笑道,“自然是替公主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今日,老婆子我便要讓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她話音剛落,便猛地一揮手,厲聲喝道:“給我打!往死里打!打爛了這張狐媚子的臉!”
那兩名宮女得了令,立刻揚起了手中的冰鞭。破空之聲尖銳刺耳,像死神的鐮刀,朝著華玉安那張蒼白脆弱的臉,狠狠抽了過來!
華玉安絕望地閉上了眼。
晏少卿,你的安排,終究是晚了一步嗎……
但是,她絕不會就此認輸,更不會因此死在這里。
她要活著走出去,然后讓所有害她的人,統統付出代價!
就在她睜眼的時候,預想中的劇痛并未傳來,而且門口處突然傳來了聲響。
“誰敢動她?”
一聲厲喝,如同一道驚雷,在宗祠門口炸響!
這聲音尖細卻中氣十足,帶著一股常年身居高位者才有的威嚴。
那兩個高高揚起鞭子的宮女,手腕像是被無形的絲線猛地拽住,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老嬤嬤臉上的獰笑也瞬間僵住,她驚疑不定地回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