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安局,地下五層,特級審訊室。
這里的空氣,仿佛都是固態的,冰冷,凝滯,帶著一股金屬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墻壁是特制的吸音材料,能吞噬掉一切聲音,也吞噬掉人的意志。
一盞功率極大的冷光燈,從天花板上直射下來,將下方那張小小的金屬桌,照得一片慘白。
代號“屠夫”的雇傭兵隊長,馬克西姆,正被特制的束縛帶,牢牢地固定在那張冰冷的金屬椅子上。
他是一個身高超過一米九的白人壯漢,裸露的手臂上,布滿了猙獰的傷疤和紋身。他的眼神,像一頭被困在籠子里的西伯利亞棕熊,兇悍,殘忍,充滿了對周圍一切的輕蔑。
他已經在戰場上活了二十年,從阿富汗的山地到索馬里的沙漠,死亡,對他來說,就像呼吸一樣平常。
審訊室的門,開了。
蕭然獨自一人,走了進來。
她沒有穿制服,只是一身簡單的黑色便裝。她手里,只拿著一個文件夾,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拉開椅子,在馬克西姆的對面坐下,將文件夾放在桌子上。
兩人之間,隔著不到一米的距離。
一場鋼鐵意志的碰撞,在無聲中,拉開了序幕。
“馬克西姆·伊萬諾維奇。”蕭然用一口流利的、不帶任何口音的俄語,緩緩地念出了他的全名,“前俄羅斯信號旗特種部隊,上尉軍銜。五年前,因在車臣執行‘非官方任務’而被開除軍籍,后加入‘黑水’公司,成為A級行動顧問。我說的,對嗎?”
馬克西姆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但他臉上那輕蔑的冷笑,卻絲毫未變。
他不說話。
“你在貝魯特,有一個妻子,叫卡特琳娜。還有一個女兒,叫安娜,今年七歲,剛上小學一年級。”蕭然繼續用那種平淡的、像是在念天氣預報的語調,說著。
馬克西姆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他依舊不說話。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蕭然用盡了所有的常規審訊技巧。
邏輯施壓、信息差、疲勞戰術、甚至,她還精準地說出了馬克西姆當年在信號旗部隊時,幾位犧牲戰友的名字,試圖勾起他的情緒。
但,毫無用處。
眼前的這個男人,就像一塊來自極地的花崗巖,堅硬,冰冷,油鹽不進。他的心理防線,是在無數個尸山血海里,用鮮血和死亡澆筑而成的。
蕭然知道,常規的方法,對他,已經失效了。
……
審訊室外,隔著一層厚厚的單面玻璃,老K和幾名探員,都皺緊了眉頭。
“不行啊……這家伙的意志力太強了。”
“簡直就是塊石頭,根本砸不開。”
蕭然面無表情地,從審訊室里走了出來。
她看著里面那個如同磐石般的男人,第一次,感到了棘手。
她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拿起了那部只能單線聯系的加密通訊器,接通了林烽所在的、位于另一棟樓的醫療部高級病房。
“我遇到麻煩了。”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情愿,“那個‘屠夫’,是個頂級的職業軍人,受過最嚴酷的反審訊訓練。常規方法對他沒用。”
耳機那頭,傳來了林烽那依舊有些虛弱,但卻充滿了幸災樂禍的笑聲。
“喲?蕭大組長,也有你搞不定的人?需不需要我給你遠程,用AI換臉技術,偽造一段你穿著草裙舞的視頻,放給他看?保證他精神崩潰。”
“閉嘴。”蕭然直接無視了他的調侃,語氣冰冷,“我需要他的軟肋。他的家人,他的過去……所有的一切!我要最深層、最隱秘、最能讓他痛的東西!你有……十分鐘。”
“十分鐘?”林烽夸張地叫了一聲,“蕭大……喂?喂!”
蕭然,已經掛斷了通訊。
她看著審訊室里的馬克西姆,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起來。
她知道,林烽,那個瘋子,一定有辦法。
……
十分鐘后。
就在蕭然準備再次走進審訊室的時候,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一封來自林烽的、加密等級為“絕密”的郵件。
她點開郵件。
當她看清里面的內容時,饒是她,那顆早已被訓練得古井無波的心,也不由得,感到了一絲從脊背升起的寒意。
這個林烽……
他不是黑客。
他簡直,就是個魔鬼。
……
審訊室,再次被推開。
蕭然,重新,在馬克西姆的對面坐下。
這一次,她的手里,多了一臺平板電腦。
“我們,來玩個新游戲。”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她將平板電腦,推到了馬克西姆的面前。
屏幕上,是一張照片。
一個金發的小女孩,穿著漂亮的公主裙,正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公園里,開心地蕩著秋千。她的笑容,純凈得像天使。
是安娜。
是他的女兒。
馬克西姆那張如同花崗巖般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裂痕。他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柔軟。
“你以為,用我的家人來威脅我,就有用了嗎?”他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充滿了嘲諷,“太天真了。從我干這一天起,我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就算我死了,她們也能一輩子衣食無憂。”
“是嗎?”蕭然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于殘忍的弧度,“你指的是,安德森為你設立的那份,高達一千萬美金的信托基金?”
馬克西-姆的臉色,瞬間變了!
她怎么會知道?!
“一份很完美的協議。”蕭然的手指,在平板上輕輕滑動,屏幕上,出現了一份充滿了密密麻麻法律條文的信托協議影印本。
“一旦你被捕,并確認死亡,你的妻兒,可以立刻拿到這筆錢。一大筆錢,足夠她們在蘇黎世最好的地段,買一棟帶花園的別墅。”
“但是……”
蕭然話鋒一轉,她的手指,點在了協議最下方,那一行比螞蟻還小的、用拉丁文寫的附加條款上。
“……這里,還有一條隱藏條款。”
“條款上說,如果你‘被捕,且存活’,那么,這份信托,將自動作廢。”
馬克西姆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
“而且,”蕭然的眼神,像兩把鋒利的手術刀,死死地剜著他的內心,“條款還規定,在這種情況下,你女兒安娜的‘受益人’身份,將被一個由安德森指定的、神秘的‘清算人’,所取代。”
“你是個聰明人,馬克-西姆。”蕭然緩緩地靠在椅背上,看著眼前這個臉色已經慘白如紙的男人,“你應該知道,一個來自‘銜尾蛇’的‘清算人’,找到你那手無寸鐵的妻女后,會做些什么吧?”
“他不會殺了她們。那太仁慈了。”
“他會,接管她們的一切。你的房子,你的存款,你的妻子……還有你那,天使一樣美麗的女兒。”
轟——!!!
這番話,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最惡毒的詛咒,狠狠地劈在了馬克西姆的靈魂深處!
他那鋼鐵般的意志,在這一刻,被徹底擊潰了!
他不是輸給了蕭然。
他是輸給了安德森,那個他一直效忠的、魔鬼一樣的男人!
安德森,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活著!
“不……不……!!”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絕望的嘶吼,瘋狂地掙扎起來,手腕被束縛帶勒出了一道道血痕。
蕭然沒有再說話。
她只是,將那張他女兒蕩秋千的照片,放大,再放大,直到那雙純凈的、藍寶石一樣的眼睛,占滿了整個屏幕。
然后,她將平板,立在了他的面前。
她,是在用他女兒的眼睛,審判他。
“啊——!!!”
馬克西姆看著那雙眼睛,他那鋼鐵般的心理防線,終于,一寸一寸地……崩潰了。
他像一頭被徹底擊敗的野獸,發出了痛苦而絕望的哀嚎。
最終,所有的掙扎和嘶吼,都化為了死一般的沉寂。
他緩緩地,緩緩地,抬起了那顆曾經無比高傲的、布滿了血絲的頭顱。
看著蕭然。
用一種沙啞得幾乎聽不清的聲音,說出了他投降的誓言。
“……蘇黎世……聯合信貸銀行……”
“……賬戶密鑰是……”
他,招了。
蕭然看著眼前這個徹底崩潰的男人,眼神里,沒有一絲勝利的喜悅。
只有,一片冰冷的、無盡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