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淮津沒有說話,比起在咖啡廳里看見是她時的那一剎,他現在平靜得捉摸不透。
他那足以震懾蒼生的英姿,和沉穩干練的氣度,總能讓人無處遁形。
男人熟門熟路地把抵在她胸膛上那支槍的彈夾給卸了,扔掉子彈和槍架。
舒晚眼睫一閃,垂眸不說話。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八歲會用槍,拜這位舅舅所賜。
是他教的她。
那次探親,舒晚不止在房間里被他用“再哭放狗”這種話恐嚇,后來還溜進他的訓練場躲在角落里看他射擊,更是被他抓了現行。
于是,八歲的她,槍都拿不穩,硬是被這位舅舅嚴苛地教著怎么握槍,怎么才能快準狠地擊中靶心。
說回這邊,孟淮津扔了子彈后,順勢拉起她握槍的手,檢查她虎口處被后坐力彈得血淋淋的傷口,轉身自儲物柜里拿了醫藥箱,自顧自給她做包扎。
“下次開槍,記得做好防護,這樣容易受傷。”他甚至還悉心提醒她。
直到傷口被包扎好,舒晚都沒有開過口。
兩人一個坐在陽臺下,一個抱膝坐在沙發上。他沒責怪她為什么要爆蔣潔的頭,她也沒做任何解釋。
比耐力,比定力,舒晚從來都是輸的那個,就這樣過了十來分鐘,她緩緩開口道:“這半年,我單方面喜歡上你,給你造成困擾,抱歉。”
孟淮津在這時給自己點了支煙,吸一口,覺得不夠,又深深吸了兩口。
“我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蜉蝣,卻異想天開妄圖撼動在北城扎根百年的、孟蔣兩家的聯姻,是我不自量力,求而不得后將自己陷入絕境,是我自己的問題。”
說到這里,女孩輕輕側眸,透過繚繞的煙霧跟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對視。
孟淮津喉結動了動,煙燙到手都沒察覺到。
女孩繼續說:“你只是,對我沒有親情之外的男女情誼而已,可沒有人規定誰必須愛誰,本就不是你的錯。你有你的使命你的責任,先前,是我不懂事,對不起了。”
“舅舅,我放棄了,從今以后,我會好好定位自己,不越線,不跨界,安安分分只跟你做家人。”
女孩站起身,一瞬間像長大五歲,頭也不回地往自己的臥室走去:“你跟蔣潔的訂婚宴我就不去參加了,提前祝你們……算了,不祝了,隨便你們吧。”
“咔嚓”一聲,臥室門輕輕關上,隔絕了她,也隔絕了他,一室的寂靜,再沒丁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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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蔣兩家喜結良緣的消息早就如插了翅膀的鳥,飛遍北城各個角落,政商兩界無人不知。
六月底,年輕有為、位高權重的孟大廳長,與同樣年輕有為、才貌雙全的蔣大小姐的訂婚宴在京都大酒店隆重舉行。
這場強強聯姻不僅匯聚了政商名流,更成為北城佳話,現場高朋滿座,禮樂悠揚。
孟夫人在前廳迎接前來祝賀的賓客。
她在心里暗暗感慨,大兒子雖沒能如她所愿,好在小兒子最終還是邁上了這條康莊大道。
有了這份強強聯姻,上可保他兒子的地位在北城政治中心屹立不倒、越走越遠,下可保孟家后繼有人,資源用之不竭。
一想到這些,婦人全程仰著嘴角,笑容滿面。
更衣室里,孟川催促:“哥,嘉賓們等著呢,你還不換禮服?”
孟淮津靠在窗臺,顛槍似的顛著手里的戒指盒。
他的角度剛好能看見大廳,所有聲音都能傳進他的耳朵里,轉瞬又消散:
這真是場期待已久的聯姻啊!
可不嘛,政壇好久沒這么熱鬧過了,孟家明面雖說要低調,但內里卻不簡單啊,連廚師都是做過國宴的。
可不,這日后啊,北城只怕要成他孟蔣兩家的北城了!
說到這個,前陣子,孟廳不是還因為家里小孩兒玩他的配槍,吃了個處分么?
那都是小意思,撼動不了一點這位爺的地位……
突然,孟淮津的視線里跑過一女孩兒,及膝的裙擺潔白如雪,肌膚雪白,背影消瘦挺直,長發側編,另一邊則別著兩顆大大的藍色發卡,蹦蹦跳跳像雪地里的兔子。
孟淮津一頓,站直了些,視線追隨,片刻,那抹身影轉身面對這邊,他看清,眼底恢復成一片清灰。
——不是那張臉。
她說,她不會參加這場訂婚宴,這后來的半個月,她每天作息規律,也信守承諾,沒有再纏他。
悠地,兜里的鈴聲響起,孟淮津拿出手機一看,定了定眸,接起:
“舒晚。”
“孟淮津,”女孩低低的聲音摻雜著暴雨鉆進男人的耳膜,“這是我愛你的最后一天,也是你與蔣小姐喜結良緣的大好日子,我其實難過得無法呼吸。”
“你在哪里?”北城并沒下雨,孟淮津沉聲詢問。
“我在南城,我爸媽的墓前。”女孩的聲音冷靜到極點,子彈上膛的聲音卻震耳欲聾。
孟淮津的語氣一下子冷下來,像從地獄里鉆出來的風:“你在做什么?你敢對自己胡來,我這次一定廢了你,我說到做到舒晚。”
“從北城到南城下一班的飛機是兩個小時后,加上兩個小時的飛程,以及機場到墓地的半個小時,和你那里到機場的半個小時,總共五個小時……”
微微停頓,女孩繼續說:“你要我,五個小時后來見我;你要她,我們永不相見!”
“舅舅,你要我還是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