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痛了么?
她懂。
他的一生都將背負著她這個負擔,掙脫不了,他能不痛么?
他的至愛就在身邊,卻因為她的存在不能名正言順,他能不痛么?
良心和想掙脫束縛的沖動反復煎熬,能不痛么?
所以,溫廷彥,放了我,不好么?
獨自回到家里的簡知,面前擺著十個手表盒。
她對著手表盒已經發了許久的呆。
有那么一瞬,她很想把每一個表盒都狠狠砸向墻壁。
但她沒有這么做。
沖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在心情終于平復之后,她打開某二手軟件,開始找收購奢侈品的賣家,很快,她找到一家本市的,聯系好第二天早上十點來取。
十點,正是保姆陳嬸兒出去買菜的時間。
處理好這件事,她打開電腦,開始全神貫注搜索辦理簽證事宜。
趙老師他們團只有一個月就要出發,她離開的時間,真的開始進入倒計時了。
她坐在電腦前,心無旁羈,隨著貼子瀏覽完一篇又一篇,她心潮起伏,世界從未如此寧靜,也從未如此令人振奮,不知不覺,一個晚上就過去了。
她是如此聚精會神,以致于溫廷彥回來了都不知道。
直到身后房間門口響起一聲“在干什么呢”,她才慌忙把電腦合上。
溫廷彥回來了,保持著一貫的溫和,像什么也沒發生過一樣,走到她身邊,用低柔的聲線問,“看劇嗎?什么劇這么好看?看到現在還沒睡?”
這是在和她沒話找話。
她手壓著電腦,壓得緊緊的,電腦里面網頁還沒來得及關,“你不喜歡看的劇。”
“我沒看,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喜歡?”他伸手來打開她的電腦蓋。
不,她不想他看見她剛才瀏覽的網頁,她死死壓住不肯松手。
他便以為她還在生氣,不再和她搶,蹲下來,看著她的側臉,“還在生氣呢?”
“沒有。”她的心情有許多種,失望,絕望,憤怒,但唯獨,沒有生氣。
生氣,代表著只要他哄哄就好了,對這段婚姻還有希望,而她,對她的婚姻,已經沒有希望了……
五年,真的夠了。
“簡知,我和程程真的沒有什么,只是同學和朋友的關系,她從國外回來,大家朋友聚聚接個風,今天在商場產生的誤會,也純屬意外,你相信我。”此刻的他,又恢復了平日的耐心和溫柔。
見她不說話,他又說,“本來今天說好回你家陪爸媽吃飯的,也沒去成,我們改天再去?”
她搖搖頭。
她并不想回家吃飯。
回到家里,她父母、她弟弟,只會告訴她,她瘸著一條腿能嫁給溫廷彥是天大的福氣。
“不想回家嗎?我們有一個多月沒回家看望你爸媽了呢?你不想他們?”
他的聲音越來越溫柔,她凝視著他的眼睛,看不到溫柔背后有熱情。
溫柔,就像是寫在他身體里的程序,開機自動運行。
“溫廷彥。”她說,“你累不累?”
他一愣,似乎不明白她說什么。
她苦笑,“你心里裝著一個人,卻還要對我每天噓寒問暖,你累不累?”
溫廷彥眼神一震,“我沒有……”
“溫廷彥,不要自欺欺人了,有些事挑開了不那么光彩,大家臉上都不好看。其實,離婚,對我們雙方都好,真的,駱雨程更符合你心中的溫太太……”
“簡知!”溫廷彥打斷了她的話,“你還揪著程程過不去嗎?我已經解釋過很多次了。”
“溫廷彥,過不去程程這一關的人不是我。”她凝視著他,“是你。”
溫廷彥再度愣住,“簡知……”
“我們都知道是不是?”她盡量讓自己顯得平和一些,顯得是認真在談這件事,而不是和他鬧情緒,“是給我們的五年劃一個句號的時候了,溫廷彥,讓我們體面地告別,過去的恩恩怨怨就讓它隨風而去吧。”
溫廷彥盯了她好一會兒,而后起身,“簡知,你想多了,以后你就會知道,程程回來,不會改變什么,很晚了,早點休息吧。”
“溫廷彥,我知道你對我感到愧疚,但現在不用了,我真的不需要一段愧疚的婚姻,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好……”
她話沒說完,溫廷彥就脫了外套,進浴室去了。
她看著他扔在小沙發上的外套,若是從前,她會幫他掛起來,再去幫他把睡衣找出來,放到浴室門口。
但此刻,她沒有動。
過去五年,她總是想,她腿腳不好,不出去工作,不能為這個家帶來增益,甚至,溫廷彥把家里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她像是擺在家里的一個擺設,幫不了他一點,那她,也還是想盡自己的能力,盡可能地照顧他……
她其實可能忽略了一件事:他也許需要的不是她這點微不足道的照顧,而是一個拿得出手的溫太太,就比如,今天可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應對客戶的門面。
只是,她不知道他在執著什么,為什么都這樣了還不愿意離婚……
溫廷彥從浴室出來后直接就睡了,一副拒絕再說話的樣子。
簡知也不再提。
算了,每一次溝通對她來說也是費心力的事,有這時間,還是多想想自己的未來吧,努力朝著自己想要的方向努力,等她能離開的時候,這個婚離不離也沒有那么重要了。
她躺在床上,腦子里翻來覆去想的,已經不是溫廷彥和駱雨程了,而是她的行程計劃——一個月以后,先隨趙老師的巡演團巡演歐洲,然后差不多就到開學時間……
她看了看身邊的溫廷彥,已經熟睡了。
灰暗的光線里,她只能看到他一個模糊的側顏,床中間三個人的距離,太遠太遠了……
溫廷彥,我決定不怪你了,希望我走以后,你有一個快樂的人生。
她現在唯一慶幸的是,她和他之間還沒有發生夫妻關系,他們還沒有孩子,否則,生活的難度會加倍。
萬萬沒想到,曾讓她耿耿于懷,甚至傷心透頂的,反而成了一件幸事。
這個晚上,她睡得很好,第二天早上,甚至沒有自然醒,是感覺到有人在她面前走動,她才醒過來的。
睜開眼,溫廷彥居然坐在她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