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羽驚霜 第十章 毒殺

“中毒？”云驚鴻的聲音像是被冰浸過，每個字都冒著寒氣。

赤芍單膝跪地，頭垂得更低：“是。屬下趕到時，人已經涼了。桌上放著半碗喝剩的粟米粥，銀簪試過，未變黑，但軍醫瞧過死者面色和血跡，斷定是某種罕見的劇毒，發作極快。”

帳內死寂，燈火噼啪一聲爆響，驚得人心頭一跳。

剛摸到的線索，轉眼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對方的速度和狠辣，遠超她的預料。這已不僅僅是勾結外敵，這是在她云驚鴻的眼皮底下，在她的朔風軍營中，公然行滅口之事！

挑釁。**裸的挑釁。

一股暴戾的殺意自云驚鴻心底騰起，幾乎要沖垮她的理智。她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痛感讓她勉強維持住冷靜。

“現場可有留下痕跡？可有旁人看到可疑之人？”她聲音繃得極緊。

“屬下已封鎖現場，初步查驗，除粥碗外，未見明顯異常。劉隆是獨居，隔壁士卒說晚間并未聽到異常動靜，只道他昨日巡哨歸來后便似有心事，晚膳也沒去用，只讓人送了碗粥進去。”

滴水不漏。下手的人，是個老手。

云驚鴻閉上眼，腦中飛速旋轉。劉隆一個小小的隊正，如何能接觸到需要滅口的機密？他背后必定還有人！王偏將？還是……更深處的大魚？

蕭雪臣。他又在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引她去查，是算準了對方會滅口，借刀殺人？還是他也未能料到對方如此果決？

她倏地睜開眼，眸中寒光凜冽：“赤芍，起來。此事嚴禁外傳，對外只稱劉隊正舊傷復發，暴斃身亡。”

“是！”

“另外，”云驚鴻走到案前，提筆飛快寫下一道手令，“你拿我手令，立刻去提審王偏將……”

話未說完，帳外突然傳來親兵刻意提高的通報聲：“將軍！監軍大人到訪！”

云驚鴻的話音戛然而止。她與赤芍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

他來了。在這個當口來了。

云驚鴻迅速將寫了一半的手令揉成一團，納入袖中，對赤芍使了個眼色。赤芍會意，立刻低頭退到一旁陰影處，仿佛只是尋常稟事。

帳簾被掀開，蕭雪臣緩步而入，依舊是一身青衣，神情恬淡，仿佛只是夜半無聊，信步而來。

“云將軍還未歇息？”他目光在帳內一掃，掠過垂首的赤芍，最后落在云驚鴻身上，唇角微揚，“可是在為軍務操勞？”

云驚鴻壓下心頭翻涌的驚濤駭浪，語氣平淡：“監軍大人不也未安寢？不知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蕭雪臣自顧自地走到一旁坐下，指尖輕輕敲著扶手：“無事。只是忽然想起日間在傷兵營，見一老卒傷勢頗重，所用金瘡藥卻似是次品，藥效恐不及良藥三成。不知軍中藥材采買，可是另一本難清的賬目？”

他又在旁敲側擊！句句不離賬目，句句戳向軍中弊端！

云驚鴻袖中的手緊緊攥起，語氣卻不得不維持平靜：“勞監軍掛心。北地苦寒，藥材輸送不易，些許瑕疵，在所難免。末將日后定嚴加督查。”

“哦？是嗎？”蕭雪臣挑眉，似笑非笑，“可本官怎么聽聞，剛剛似乎發生了些……不太平靜的事？仿佛聽到有將士驚呼，還有匆忙的腳步聲往西南角去了？莫非是營中出了什么變故？”

他知道了！他定然是知道了！甚至可能，他的人就在附近盯著！

云驚鴻后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他這是來試探她的反應？還是來看她笑話？

她強迫自己迎上他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聲音沉穩：“勞監軍費心，并無大事。只是一名隊正舊傷發作，已然處理了。”

“舊傷發作？”蕭雪臣重復了一遍，語氣玩味，“那倒是可惜了。邊軍老卒，皆是寶貴。”他頓了頓，狀似無意地又道，“說起來，這位突發舊傷的隊正，可是姓劉？今日下午，本官似乎還瞧見他在營中走動，看著倒是硬朗。”

轟——！

一句話，如同驚雷在云驚鴻腦中炸開！

他不僅知道出了事，他甚至知道死的是誰！他下午還見過劉隆！他此刻前來，根本就是**裸的告知——我知道你查到了什么，我知道人死了，我看著你呢！

一股寒意夾雜著難以言喻的憤怒，直沖頂門。她感覺自己像個被無形絲線操控的傀儡，每一步都在對方的注視和算計之下。

帳內的空氣緊繃得幾乎要斷裂。

云驚鴻死死盯著蕭雪臣，面具下的臉龐恐怕早已失了血色。她幾乎能聽到自己牙齒咬緊的咯咯聲。

良久，她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頓地道：“監軍大人，消息真是靈通。”

蕭雪臣微微一笑，那笑容在燈火下顯得格外莫測高深：“職責所在，不敢不靈通些。畢竟，陛下派我來，便是要看清這北境的風吹草動，不是嗎？”

他站起身，撣了撣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既然無事，那本官便不打擾將軍處理……‘舊傷’了。”他刻意加重了那兩個字，目光最后在云驚鴻緊繃的身體上停留了一瞬，轉身悠然離去。

帳簾落下，隔絕了他那令人窒息的身影。

云驚鴻猛地一拳砸在案上！筆墨紙硯俱震！

“將軍！”赤芍急步上前。

云驚鴻胸口劇烈起伏，眼中血絲彌漫。屈辱、憤怒、殺意、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驚悸，在她心中瘋狂交織。

他什么都知道。他看著她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撞，看著她好不容易摸到線頭，又看著線頭在她眼前被人斬斷。他甚至親自過來，提醒她這一切都在他的注視之下。

這不是博弈。這更像是一場貓鼠游戲。而她，就是那只被玩弄于股掌之間的老鼠。

不行。絕不能如此被動。

云驚鴻猛地吸了幾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眼神重新變得冰冷而銳利。

“赤芍。”

“屬下在！”

“王偏將，暫時不能動了。”她聲音低沉而迅速，“劉隆一死，他必然警覺。此刻動他，打草驚蛇，只會讓線索徹底斷干凈。”

“那……”

“查那個送粥的士卒！查粥的來源！查劉隆近日所有接觸過的人！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云驚鴻眼中閃過狠厲，“還有，派人……盯緊蕭雪臣。我要知道他每日見了誰，說了什么，去了哪里。”

“是！”赤芍凜然應命。

云驚鴻走到帳邊，望著外面沉沉的夜色，仿佛能感受到無數雙眼睛在暗處窺視。

蕭雪臣，不管你究竟是神是鬼，這朔風軍，還輪不到你來做主。

這場游戲，還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