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詭匠 第9章 靈位俯首

什么叫比原計(jì)劃死早了？

難道死亡這種事情，還能按計(jì)劃控制時間的？

念頭剛起，我就突然全身僵硬，然后瞪大眼睛看著王先生，滿臉的不可思議。

王先生點(diǎn)了點(diǎn)頭，講，沒錯，就是你想滴那樣，你爺爺是自殺滴。

盡管我已經(jīng)猜到了，但這話從王先生嘴里說出來，還是讓我如遭雷擊，一剎那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連站都快站不穩(wěn)了。

我就知道，我爺爺?shù)乃烙絮柢E。畢竟在畢業(yè)前夕，我還通過村長家的座機(jī)和爺爺通過電話，那個時候他中氣十足，完全不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者，怎么短短幾天說沒就沒了？原來他是自殺！

可我爺爺為什么要自殺？

據(jù)我所知，他無病無痛（除非他一直在瞞著我），而我也即將畢業(yè)，他老人家享福的日子馬上就要來了，為什么會突然想不開要自殺？

難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對，刺激到了他？

我仔細(xì)想了想，自認(rèn)為并沒有做忤逆了爺爺意愿的事啊。

等等，王先生為什么知道我爺爺是自殺？

從我以前看過的小說和名偵探柯南的經(jīng)驗(yàn)，一般說別人是自殺的，多半都是兇手！

我瞪著王先生，希望他能給我一個解釋。

王先生并沒有被我的眼神嚇到，而是平靜的講，你爺爺就曉得會有人懷疑，所以才特地和我約好，等他死咯兩天之后，我再來安排下葬滴事。哪個曉得，我都提前一天來咯，卻哈是來晚咯。

聽到這話，我想到之前見到王先生的時候，他就說過‘來晚咯’這話，之前還以為是沒按陳谷子的約定時間來，現(xiàn)在才知道他的本意是我爺爺死早了。

只是，我爺爺那么憨厚老實(shí)的一個人，真能把‘不引起別人懷疑’這些細(xì)節(jié)都想到？如果他真能想到，又為什么不按原計(jì)劃進(jìn)行呢？

我覺得王先生很可疑。

而且以一個正常人的思維邏輯，如果他知道別人要自殺的話，應(yīng)該是第一時間去制止或者報警才對，怎么也不可能任由別人自殺成功后，跑過去處理后事吧？

王先生嘆息一聲，講，這就是匠人滴命，生前不管啷個風(fēng)光，死后都是禍害。盡管你爺爺大半輩子沒用過匠術(shù)，但終究哈是匠人。如果他不自殺，就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他說的現(xiàn)在這個樣子，指的就是替我爺爺做道場的道場先生，給他抬棺的八仙，以及他的親孫子，都會死。

王先生講，除咯約定一個時間外，我是想不到其它滴辦法，畢竟我不可能一直守到你爺爺身邊，等到他死。

我講，那也不用走這種極端的路子，我爺爺完全可以交代我，或者找個他信得過的人，在下葬的時候，把他的尸體趴著下葬就是了，根本用不著自殺。

王先生講，你哈記得到之前我要給你爺爺翻身滴時候，村長是么子表現(xiàn)不？

這話看似平平無奇，但我卻瞬間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死人翻身，斷子絕孫的觀念，已經(jīng)深入這個村子每個人的心里。村長那么信任王先生，都敢站出來阻止，若是換做其他人，誰能保證自己能把我爺爺?shù)氖w翻過來下葬？

我又想過好幾種辦法，但最后都敗在了鄉(xiāng)親們根深蒂固的思想觀念中。

沉默一陣，王先生開口對我講，其實(shí)你也不要難過，你爺爺?shù)芜@個結(jié)局，已經(jīng)算是匠門里很不錯滴咯。前不久一個泥匠死咯，差點(diǎn)沒被你爺爺?shù)螏熤墩糜啦怀?/p>

心中原本就苦悶的我，聽到王先生這想安慰卻不是安慰的話，忍不住懟了一句，什么狗屁匠門匠人，憑什么就不能安享晚年？

王先生又深深嘆息一聲，講，一輩子和陰人（死人）打交道，啷個可能有好下場？莫講安享晚年咯，就我曉得滴，匠門里頭六十年來最厲害滴那個匠人，年紀(jì)輕輕，就一身匠術(shù)散盡，成為匠門棄子，雖然人哈活到滴，其實(shí)哈不如死咯。

我不知道他說的匠門是什么，也不知道那個六十年來最厲害的匠人是誰，我只知道，疼我愛我的爺爺走了，我不愿接受這個事實(shí)。

王先生拍了拍我的肩，講，小娃娃，你莫啷個傷心，現(xiàn)在這個結(jié)局，對你爺爺來講，其實(shí)是最好滴。再講咯，你爺爺走之前，是沒得么子牽掛滴。

他見我看著他，便繼續(xù)講，你爺爺六天前來找我滴時候，講咯一句話----‘反正我孫娃娃馬上就大學(xué)畢業(yè)咯，與其留下來禍害別人，不如趁到哈有一口氣，一了百了’。

聽到這話，原以為已經(jīng)把所有淚水都流干的我，一下子就破了防，淚水像是決了堤的江水一樣，止不住的流下來。

王先生這一次沒有勸我，只是蹲在一旁，一個勁兒的抽煙，眉頭緊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村長一直到中午才回來，跟在他身后的還是之前那八個人，只是看他們的神情，有些懼怕進(jìn)我家院子。

我不知道村長是怎么把他們請來的，只知道易地而處的話，若我是他們，我想，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會再來碰我爺爺?shù)墓撞牧恕?/p>

村長好不容易把那些人呵進(jìn)院子，然后就站在一邊，等著王先生吩咐。

我原以為王先生會和陳谷子一樣，做一陣法事，然后才讓人起棺。卻沒想到王先生直接起身伸手拍了拍我爺爺?shù)墓撞?，對那八人講，往祠堂里抬，中間莫歇?dú)饽v話，有人喊你莫應(yīng)聲。

人群中有人小聲問了句，要是應(yīng)聲了會怎樣？

王先生講，陳谷子就是你們滴下場！

這話一出，在場眾人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二話不說，轉(zhuǎn)身就要走?？伤麄冞€沒走出幾步，就被王先生的一句話給定住了，再不敢走出院子分毫。

王先生講，人是你們抬回來滴，要是不重新把他送上山，你覺得，佑大叔會讓你們好過？

王先生的意思是解鈴還須系鈴人，只不過他講不出這么文縐縐的話來。

那八人在原地愣了幾秒之后，就都走到王先生身前，一個個哭喪著臉，求他救命。

王先生講，記到我之前講滴話，把棺材抬進(jìn)祠堂，到時候再送上山，保你們沒得事。

幾個人得了王先生的保證后，立刻動起手來，沒幾下就把棺材重新綁好插上抬杠。

王先生應(yīng)該是在鄉(xiāng)親們的心中有很高的地位，否則的話，這話就算是換做村長講，都不會這么好使。

王先生先是從棺材下面拿出長明燈，交到我手上，然后囑咐村長拿長椅，他自己則是背著一個被黑布罩著的背籠，慢悠悠的跟在我們后面。

棺材抬往祠堂的路上，引來了一群看熱鬧的村民，此時他們都已經(jīng)知道陳谷子死了，所以當(dāng)他們知道要把我爺爺放進(jìn)祠堂一個晚上，不出意外的全都激烈反對。

最后村長好說歹說，他們才看在我是孤兒的份上，勉強(qiáng)答應(yīng)下來。

抬棺的八仙一路上都謹(jǐn)記王先生話，不管誰勸他們，他們都只閉嘴抬棺，誰也不理，誰叫也不應(yīng)，很快就把棺材抬到了祠堂。

到了祠堂后，王先生將八仙攔在門外，讓村長帶著我先進(jìn)去給陳家先祖焚香燒紙，懇請陳家先祖不要見怪。

王先生把兩條長椅擺在院子中央，我隨后把手里的長明燈放在兩條椅子中間，然后跟著村長走進(jìn)祠堂大廳。

看著大廳神龕上那密密麻麻的陳家先人靈位，我心底莫名的升起一股厚重，磕頭的時候也越發(fā)虔誠起來。

與此同時，王先生招呼八仙抬著棺材進(jìn)祠堂。

然而，當(dāng)棺材砸在椅子上的瞬間，‘嘩啦啦~’的一聲，祠堂大廳里，神龕上陳家先人的所有牌位，幾乎在同一時間，盡數(shù)向前跌倒，全都落在我面前！

我聽到王先生‘啊’的一聲慘叫，回頭的時候，就看見他全身竟然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并且毫無征兆的扯著嗓子咆哮了一句：“靈位俯首，眾生稱臣！完咯！完咯！完咯！……都得死！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