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仙宗,議事大殿。
氣氛凝重得如同萬載玄冰,殿內(nèi)數(shù)十名長老分坐兩側(cè),鴉雀無聲,連呼吸都刻意放得極輕。每個人的目光,都匯聚在大殿中央懸浮著的一塊留影晶石上。
晶石正反復播放著一幕畫面。
魔宮山門前,那個本該在一年前就魂牌碎裂、身死道消的弟子——陸鼎,手持一根漆黑的古怪管狀物。隨著他一聲令下,那管狀物的前端噴吐出一條駭人的火龍,拖著一道撕裂天空的白煙,精準地撞入玄陽宗的戰(zhàn)船陣列。
沒有靈力波動,沒有陣法痕跡。
只有純粹的、蠻不講理的爆炸。
火光吞噬了一切,戰(zhàn)船如同紙糊般碎裂,無數(shù)玄陽宗弟子在瞬間化為飛灰。那毀滅性的威力,讓在座的每一位金丹、乃至元嬰長老,都感到一陣從骨子里透出的寒意。
一遍又一遍。
畫面每一次重播,大殿內(nèi)的氣壓就更低一分。
“這……究竟是何種邪術?”一位長老終于忍不住,聲音干澀地開口,打破了死寂。
“不是邪術?!弊谑孜坏淖谥餍嗾嫒?,面沉如水,緩緩吐出四個字。他的視線從未離開過那道毀滅性的火光,“任何術法,皆有靈力軌跡可循。此物……沒有?!?/p>
沒有,才是最可怕的。
這意味著一種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的力量體系。
“一年前,陸鼎的魂牌確實碎了,此事由執(zhí)事堂長老親眼確認,絕無虛假?!绷硪晃婚L老沉聲道,“一個死人,不僅復生,還投靠了魔宮,更掌握了此等聞所未聞的兇器……此事處處透著詭異?!?/p>
“哼,什么詭異,”脾氣火爆的戒律長老猛地一拍扶手,怒喝道,“分明是此子早已心生叛意,在臥底期間習得了某種上古魔功,或是得到了什么邪魔傳承!他今日所為,已不是簡單的背叛,而是對整個仙道的褻瀆,”
這番話,立刻得到了多數(shù)人的附和。
恐懼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而“邪魔外道”無疑是最好的歸宿。
將無法理解的東西歸為邪惡,然后將其抹殺,這是正道千百年來維持自身統(tǒng)治的鐵律。
“宗主,”戒律長老站起身,對著玄青真人一拜,“陸鼎此獠,已成我宗門之奇恥大辱,更是心腹大患,他所持有的那種力量,若被魔宮掌握并量產(chǎn),后果不堪設想!請宗主即刻下令,派出精銳,不惜一切代價,將其誅殺于魔宮之外,奪回那件邪物!”
“附議,”
“附議,”
一時間,殿內(nèi)群情激憤,“誅殺”之聲不絕于耳。
玄青真人抬起手,往下壓了壓。
喧囂的大殿再次安靜下來。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最后定格在那留影石上,陸鼎年輕而平靜的臉上。
這張臉,他還有些印象。一個天賦平平,卻心性堅韌的外門弟子,因為家世清白、無牽無掛,才被選中去執(zhí)行那項九死一生的任務。
宗門送他上路時,便已當他是個死人。
可這個死人,卻以一種讓整個宗門都感到顫栗的方式,宣告了他的歸來。
玄青真人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漠然與決絕。
宗門的顏面,仙道的秩序,以及那份源于未知的恐懼,都讓他做出了唯一的選擇。
“傳我法令?!?/p>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清晰地傳遍大殿的每一個角落。
所有長老都屏住了呼吸,躬身肅立。
“叛門弟子陸鼎,勾結(jié)魔道,修行邪術,罪無可赦?!?/p>
“著執(zhí)法長老玄泓,攜宗門法寶『鎖魂鑒』,即刻啟程,前往魔宮地界?!?/p>
玄青真人的聲音里不帶一絲情感,冰冷得像是從九幽之下傳來。
“清理門戶?!?/p>
“尸骨無存?!?/p>
話音落下的瞬間,大殿角落一個始終沉默不語、如同石雕般的身影,緩緩站了起來。
那是一名身穿玄黑道袍的老者,身形枯瘦,面容普通,屬于丟進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的那種。可當他站起時,整個大殿的溫度都驟降了數(shù)分,一股無形的、凝練到極致的殺氣,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皮膚刺痛。
執(zhí)法長老,玄泓。
宗門里最鋒利的一把刀,也是最骯臟的一塊抹布。數(shù)百年來,死在他手上的叛門弟子、敵對修士,不計其數(shù)。他的名字,在琉璃仙宗的敵對勢力中,就是一個代表著死亡的符號。
玄泓走到大殿中央,對著玄青真人,用一種幾乎沒有起伏的語調(diào),沙啞地開口。
“何時動身?”
“現(xiàn)在。”玄青真人手一揮,一面古樸的青銅小鏡飛向玄泓,“『鎖魂鑒』可鎖定其神魂氣息,百里之內(nèi),無所遁形。記住,此事必須做得干凈利落,絕不能讓魔宮抓住任何把柄?!?/p>
玄泓接過『鎖魂鑒』,感受著上面?zhèn)鱽淼模瑢儆陉懚Φ哪且唤z微弱卻獨特的氣息,點了點頭。
他什么都沒再問,甚至沒有多看那留影石一眼。
對他而言,目標是誰,為何要殺,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完成任務。
玄泓轉(zhuǎn)身,枯瘦的身影一步步走向殿外,沒有帶起一絲風聲。
他就這樣消失在了大殿門口的光影之中,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場針對陸鼎的絕命追殺,已經(jīng)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