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魔宮議事大殿。
氣氛壓抑得像暴雨前的天空,連殿頂盤踞的石雕魔龍,都顯得格外猙獰。數(shù)十位魔宮長老分列兩側(cè),身著玄色長袍,往日里的威嚴此刻都化作了眉宇間的凝重與不安。
他們在低聲交談,話題繞不開昨日坊市那驚心動魄的一幕。
琉璃仙宗的叛徒,林楓。
死而復生的神機營主,陸鼎。
宮主那不合常理的庇護。
每一個詞,都像一塊沉重的石頭,攪亂了魔宮這潭深水。沒人知道,宮主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么藥。
大殿盡頭的帝座上,鳳傾月早已端坐其上。她今日換了一身更為簡潔的黑色宮裝,金線繡成的九幽魔龍在衣擺處若隱若現(xiàn),襯得她面容愈發(fā)清冷。她一言不發(fā),只是靜靜地看著下方,那平靜的目光卻讓所有人都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所有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門口。
陸鼎走了進來。
他還是那身神機營的勁裝,但整個人的氣質(zhì)卻截然不同。沒有了平日里的散漫,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銳利到近乎冰冷的專注。他的步履沉穩(wěn),目不斜視,徑直穿過長老們讓開的通道,最終停在了帝座之下,距離鳳傾月不過三步之遙。
一個前所未有的,離宮主最近的位置。
大長老瞳孔微微一縮,渾濁的眼底劃過一抹驚疑。
“今日召集諸位,只為一事。”
鳳傾月終于開口,聲音清冽,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中,敲擊著每個人的心神。
“即日起,陸鼎,代我執(zhí)掌魔宮兵權(quán)、財權(quán)、人事任免權(quán)。見他,如見我。”
短短一句話,卻像一道九天驚雷,在大殿內(nèi)轟然炸響!
所有長老都懵了。
兵權(quán)?財權(quán)?人事任免權(quán)?這幾乎是掏空了他們這些長老會的所有權(quán)力!宮主這是瘋了嗎?把整個魔宮的命脈,交給一個身份敗露的……臥底?
“宮主!萬萬不可,”
大長老第一個站了出來,臉色漲紅,聲音都在發(fā)顫。
“此子來歷不明,身份存疑,怎可……”
“大長老。”鳳傾月淡淡地打斷了他,目光沒有絲毫波動,“我的決定,需要向你解釋嗎?”
大長老被噎得一口氣堵在胸口,后面的話全都憋了回去。他看著帝座上那個神情冷漠的女帝,忽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今天的宮主,和以往任何時候都不同。
鳳傾月不再理會眾人,目光轉(zhuǎn)向陸鼎。
“開始吧。”
“是。”
陸鼎應了一聲,從懷中取出一份卷軸,當著所有人的面,緩緩展開。
那不是什么功法秘籍,上面畫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符號和結(jié)構(gòu)圖,密密麻麻的文字標注更是看得人眼花繚亂。
“這份計劃,我稱之為——”
陸鼎抬起頭,目光掃過一張張驚愕、憤怒、不解的臉,一字一頓地說道。
“【全宗門武裝計劃】。”
殿內(nèi)一片死寂。
“計劃的核心,分為三步。”
陸鼎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第一,廢除現(xiàn)有的煉器堂。所有煉器師、陣法師、符文師全部打散,重新整編,成立‘兵工廠’。”
“胡鬧!”一個脾氣火爆的長老當即怒喝出聲,“煉器堂乃我魔宮傳承千年的根基,豈是你說廢就廢的!”
陸鼎看都未看他一眼,繼續(xù)說道:“第二,停止所有單體法寶的精煉。兵工廠未來的唯一任務,就是生產(chǎn)制式武器。一種,就夠了。”
“什么?”這次,連最沉得住氣的大長老都變了臉色,“制式武器?那種只有低階弟子才會用的垃圾?陸鼎,你究竟想干什么!”
陸P鼎對所有質(zhì)疑充耳不聞,他的手指點在卷軸最核心的一處圖紙上。
“第三,也是最關(guān)鍵的一步。我們將引入一種全新的生產(chǎn)模式,名為‘流水線’。將武器的每一個部件拆分,由不同的人專職負責,通過符文驅(qū)動的傳送履帶,進行統(tǒng)一組裝。最終目標,是達到日產(chǎn)百件,乃至千件的效率。”
流水線?
傳送履帶?
日產(chǎn)千件?
這些詞匯,對在場的長老們來說,比最深奧的魔道功法還要難以理解。他們煉制一件趁手的法器,哪個不是耗費數(shù)月乃至數(shù)年的心血?日產(chǎn)千件?那生產(chǎn)出來的不是武器,是廢鐵!
這已經(jīng)不是改革了。
這是在摧毀魔宮的根基,是在褻瀆“煉器”這門神圣的技藝!
“荒謬!簡直是天方夜譚!”
“我絕不同意!這是對我等煉器宗師的侮辱,”
“宮主,請您三思,切不可被此子蠱惑啊,”
整個大殿徹底炸開了鍋。反對的聲浪如同潮水,幾乎要將陸鼎淹沒。
陸鼎卻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等他們吵鬧得差不多了,才冷冷地開口。
“我不是在和你們商量。”
他收起卷軸,目光如刀,直視著叫嚷得最兇的大長老。
“我是在通知你們。”
“你,”大長老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陸鼎,“你憑什么!就憑你這來路不明的‘傳承’?就憑你這紙上談兵的鬼畫符?”
“就憑這個。”
陸鼎抬起了右手。
在他的掌心,一道與【魔宮帝印】氣息同源的印記,正散發(fā)著幽暗的光。
那是權(quán)柄的象征。
大長老的呼吸猛地一滯,所有叫囂的話語都卡在了喉嚨里。
他認得那印記,那是分割了帝印權(quán)柄后才會產(chǎn)生的子印!宮主……宮主竟然真的……
陸鼎環(huán)視全場,聲音里不帶任何感情。
“即刻起,大長老,你負責統(tǒng)籌所有低階弟子,進行為期一個月的隊列與紀律操練。這是第一步。”
“什么?你讓我去……訓練新兵?”大長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煉器堂堂主,”陸鼎的目光轉(zhuǎn)向另一位臉色鐵青的長老,“你的任務是帶領(lǐng)所有煉器師,在三天之內(nèi),給我熔煉出十萬斤符合標準的精鐵。圖紙,稍后會給你。”
“三……三天?十萬斤?”煉器堂堂主嘴唇哆嗦著,“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做不到,就換人來做。”
陸鼎的話語簡單而殘酷,不留任何余地。
他就像一部精準而冰冷的機器,開始給魔宮這部老舊的戰(zhàn)爭機器,更換每一個零件,擰緊每一顆螺絲。
就在此時,一直沉默的鳳傾月,站了起來。
她走下帝座,來到陸鼎身邊,與他并肩而立。
她什么都沒說。
但她的行動,就是最強硬的表態(tài)。
所有長老的心,都沉到了谷底。他們明白,魔宮的天,真的要變了。
而這場變革的風暴中心,不是高高在上的女帝,而是眼前這個他們曾經(jīng)視作玩物的……臥底。
“計劃,即刻啟動。”
陸鼎看著下方一張張或憤怒、或不甘、或恐懼的臉,下達了最終的指令。
“違令者,按叛宗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