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蹄揚起黃沙,河西駒風采神駿,青銅色的鬃毛在日光下炸開金芒。
一時間,場中戰馬忙不迭的紛紛避讓,即便騎手們如何驅使,馬群依然在止不住的往旁邊退縮——它們在害怕!
“好馬兒!好馬兒!”要不是這一套重鎧加身,藍朔樓激動得恐怕都要跳起來了。
烈馬轉瞬而至,藍朔樓拽住韁繩的瞬間,竟像片樹葉似的,被這匹神駒的沖勢帶得凌空飛起!
“起!”
他暴喝聲中腰腹使勁,借著戰馬奔馳的偉力,騰空耍了個鷂子翻身,穩穩落在鞍上!
遠處插在沙地里的虎頭鏨金槍似有感召,槍桿隨著在河西駒雷鳴般的踏地,嗡嗡震顫!
錯身的剎那,藍朔樓俯身掛在馬側,一把將長槍抄進手里!
他挺身而起,用力猛震臂膀,彈軟的槍桿霎時間如金蛇起舞,抖開一片怒放的槍花!
“好!”看臺爆出震天喝彩,場中裴二郎面色僵冷,死死盯著正繞場奔馬,重展威風的藍朔樓。
他分明看見,那匹怪物般的戰馬四蹄騰空時,筋肉虬結的馬腹竟浮現出虎紋般的血斑——這是飲過狼血的河西戰駒才有的殺征!
“駕!”
藍朔樓雙腿叩擊馬腹,胯下河西駒調轉馬頭,頃刻間化作一道青銅閃電!
一槍,長驅直入!
裴二郎慌忙揮刀格擋,那桿長槍在半空撕開流星般的弧光——鋒銳之盛,竟讓裴二郎恍然間生出不可抵擋之怯念!
“好個單槍直入!”看臺首席上,李善長面露驚色:“當年徐達大將軍破敵陷陣,也不過如……”
話音未落,金鐵交鳴已如驟雨傾盆!
藍朔樓人借馬勢,他槍走龍蛇,每一擊都帶著河西走廊的朔風!
裴二郎抖擻精神,也不甘示弱,挺起大桿刀迎頭殺去!
一刀斜斬,卻不成想藍朔樓的速度已然今非昔比,他倏忽間策馬閃至身后,趁著裴二郎掄刀劈空的間隙,槍勢如排山倒海般向著裴二郎迭迭沖來!
裴二郎撥馬撤刀,拉出鋼鞭剛堪堪架住貫胸一槍,蟠龍锏又貼著護心鏡擦出火星,震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翻騰!
“該結束了!”
藍朔樓長槍自下而上,覓血毒蛇般猛地鉆出。
裴二郎的白馬驚嘶人立,但也就恰在此時,他眸中兇光乍露,揮起大桿刀兜頭蓋臉,迎面重劈過去!
二人刀槍齊下,讓看臺上的懷慶公主攥疼了南康公主的小手。
千鈞一發之際,河西駒突然騰挪半步!
藍朔樓就著這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擰腰發勁,甩動槍桿震開劈進的大刀,槍頭在即將點入裴二郎咽喉時,化作泡影虛招!
而真正的殺招,是藏在另一只手上里的鐵锏!
電光火石間,生死立判!
“住手!”
一聲高喝破空而至,朱標站起身來,大聲叫停了捉對廝殺的二人。
二人的動作戛然而止,藍朔樓的锏鋒懸停在半空,離裴二郎顱頂不足半寸;而裴二郎的落來的刀口,距離藍朔樓肩膀也只剩毫厘!
煙塵緩緩沉降,露出太子赤色蟠龍袍的一角。
朱標不知何時已走到看臺邊緣,他注視著場中目色猶兇的二人,沉默半晌,為他們鼓起掌來。
頃刻間全場掌聲雷動,歡呼聲震耳欲聾,其中更有達官貴人家的夫人小姐,往場中扔著金條珠寶!
“好!好!好!”
李善長連聲贊嘆,他顫巍巍起身鼓掌,老淚在溝壑縱橫的臉上閃爍:“遙想當年……常遇春將軍也曾在玄武校場演武,正是這般精彩絕倫啊!”
藍朔樓滾鞍下馬,甲胄上的玉瓔珞殘片叮當墜地。
當他雙腳觸地的瞬間,全場才驚覺他身上那副金甲早已支離破碎——左肩甲被削去大半,右護臂只剩鐵絲勾連,可即便如此,這個邊軍漢子依然站得比校場旗桿更直。
裴二郎也翻身下馬,二人對視一眼,他們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對方不服自己的桀驁,也看到了對方惺惺相惜的欣賞。
“今日比武,要選的是護持宮禁的‘門神’,而不是拼命相搏的死士!”太子拾級而下,蟠龍紋錦靴踏過滿地黃沙。
朱標親手挽起二人的手,笑著對他們說:“裴卿的刀度霧穿云,藍卿的槍飛云掣電,恰是陰陽相濟之數!”
“我二人愿并肩同守宮闈!上報皇恩!”藍朔樓和裴二郎急忙說道,虎目中不覺水霧氤氳。
朱標眼底泛起暖意,他轉身時大袖帶起一陣春風:“這飛龍乘云甲本就是兩副,今頒賜你二人。今夜子時,你們披甲入值乾清宮。”
“父皇近來眠淺,望你二人可鎮壓邪祟。”
戰斗結束,觀戰人群三三兩兩散去,意猶未盡地各自討論著,復盤方才場中那番酣暢淋漓的戰斗。
校場東南角,吳桐正用剪刀挑開曹蛟鎖子甲的環扣,膀大腰圓的大漢正躺在地上哎呀哎呀喊疼。
突然,春桃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吳大人!公主殿下駕到!”
話音未落,懷慶公主就提著湘裙疾步而來,鬢間金步搖晃得比心跳還急。
她劈手奪過阿扎提正要遞出的金瘡藥瓶,對著吳桐虛砸過去:“好你個神兵天降!本公主送你手令,是讓你來陪我看比武的!不是叫你來干老本行的!”
她話一出口,就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小臉立馬就紅了起來。
藥瓶在半空散開,飛來的藥粉撲了吳桐滿襟,倒是讓躺在一旁的曹蛟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南康公主用絹帕掩面輕笑,春桃早把臉憋成了紅柿子。
“原來是殿下送我的手令呀!”吳桐佯裝不知,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他趕忙合身行禮:“微臣愚鈍,拂了殿下美意,真是該死!”
“你……!”
朱福寧本就失口,被吳桐這么一說,耳尖頓時紅得像兩支小辣椒。
她剛要跺腳耍小脾氣,一旁的病美人朱玉華就倚著朱漆欄桿,輕喘著微微笑道:“先生有所不知,姐姐方才遠遠望見先生,掐我的手可是滾燙得很吶!”
春桃終于憋不住笑出聲,懷慶公主羞惱地要去擰她,卻見吳桐變戲法似的,從藥箱掏出個油紙包。
褪色的紙封上還沾著糖霜,打開時,甜香四溢。
“神兵雖遲,總不忘繳獲敵軍糧草。”
說著,吳桐揭起三層油紙,露出十二枚精巧的茯苓糕,桂花蜜在陽光下淌成金絲:“聽聞公主殿下最愛夫子廟的糕點,微臣來時繞了個路,就當是給公主賠罪了。”
“她呀,虛火攻心,吳先生得給姐姐好好診脈了!”南康公主看著懷慶公主紅彤彤的臉蛋,突然笑著接口,蒼白的指尖點向姐姐額頭。
“看在這個的份上,本公主……就原諒你了……”朱福寧囁嚅著,一把奪過糕點:“可是你要答應我,下次……帶我出去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