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燕宜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鄭純筠。
比起夢里那個身形消瘦,形容憔悴,眼底如死井般枯寂的婦人,眼下鄭純筠的狀態顯然要好太多了。
沈令月也在仔細打量她,瞧著比成親那天瘦了一點,但整個人還算有精神。
也是,她能以令國公府世子夫人的身份出門社交,而不是像夢里那樣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小佛堂,本身就是一個好的信號。
鄭純筠見到沈令月也很高興,拉著她的手噓寒問暖。
沈令月趁機給她介紹燕宜,二人從前沒打過交道,禮貌地互相頷首致意。
“我在顧家挺好的。”鄭純筠道,“顧世子是為國捐軀,我作為他的妻子,府中上下都不敢為難我。”
準確地說,凡是敢為難她的,都被她用手段解決了。
這還要多虧“九天司命玄女娘娘”降下的那道神諭。
當信上寫的事情逐一被證實,鄭純筠就明白了,柔順忍讓是沒用的,顧家上下都拿她當刷名聲,立人設的工具,她的步步退讓只會換來死局。
既然如此,何不利用自己現成的優勢,放手一搏?
鄭純筠看得出來,沈令月對她的關心不似作偽。
因此她也真誠地又強調了一遍,“我過得很好,真的。”
現在很好,將來很好,而且會越來越好。
沈令月和燕宜看著她明亮的,不屈的眼眸。
就像是被風雪摧折過的一枝白梅,等到雪霽天晴,依舊錚錚不屈,吐露芬芳。
真好啊。
她們成功挽救了一個無辜女子的命運呢。
“大嫂,怎么一個人到這兒來了?我找了你半天呢。”
身后響起一道有些油膩的輕佻嗓音。
鄭純筠眉心微蹙,轉過頭,面上帶了幾分冷淡:“那邊人多,我出來透透氣,無需表弟掛心。”
“這話說的就生分了,你可是我們府上最尊貴的世子夫人,萬萬不能有半點閃失。”
身穿錦袍的年輕男子,眼神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流連,說出的話看似冠冕堂皇,聽著卻很不正經。
是他!
沈令月和燕宜一眼就認出,來人便是夢中那個毀了鄭純筠清白的家伙。
“鄭姐姐,這位也是令國公府的公子嗎?”
沈令月裝作不認識地開口,“之前沒聽說過顧家還有其他人啊。”
那男子的目光落到沈令月和燕宜身上,又是一番驚艷的打量,忙不迭主動搭訕:“我姓范,令國公夫人是我姨母。不知這位小娘子是哪家閨秀?我看你倒是面熟得很,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鄭純筠眉頭皺得更緊,低聲警告:“不得無禮。這是禮部侍郎之女,與昌寧侯府有圣旨賜婚。”
范光祖一臉不甘心,又看向燕宜,“那這位——”
沈令月搶答:“她是我未來大嫂,也是圣上賜婚哦。”
范光祖:……
怎的這些漂亮小娘子一個個的都訂親了?還都是皇帝做媒?
待范光祖不情不愿地離開,鄭純筠才解釋:“他不過是我婆婆娘家的遠親,死皮賴臉投奔過來,已經在令國公府住了半年。”
誰家沒幾門窮親戚呢,反正令國公府家大業大,范光祖又慣會油嘴滑舌,哄得令國公夫人開心,便由著他住下了。
只是此人二十多歲還沒訂親,也沒個正經營生,平時沒事老往后宅女眷堆里鉆,實在是輕佻無禮。
沈令月和燕宜交換了個眼神,故意皺緊眉頭,滿臉不悅的道:“這人一看就心術不正,不像個好東西,鄭姐姐你平日都是一個人住在世子院中,千萬要守好門戶,免得被有心人鉆了空子,有損你的清譽。”
燕宜在信中并未寫明范光祖就是毀她清白之人,那時她們只有一張素描畫像,又不好直接給鄭純筠。
今天倒是個好機會,能旁敲側擊提醒她一下。
果然,鄭純筠神色變幻幾番,似乎想到了什么,隨即鄭重點頭,“多謝妹妹提醒,我一定會小心的。”
九天司命玄女娘娘說過,顧源會找身邊一親近之人,替他跟自己圓房……
正常人都不會答應這么下作又齷齪的事情,但若是范光祖,那就說得通了。
鄭純筠垂下眼,眸光閃過一抹冷意。
若他真敢有這種心思,那就別怪她先下手為強了。
*
和鄭純筠分開后,二人又繼續快樂逛園子。
同安公主這個別院修的很大,幾乎占了大半個棲云山頭,而且建造者很會把房屋建筑與自然風光相結合,真正做到了依山傍景,有如高人隱居之感。
她們倆專往人少的地方鉆,沈令月終于明白趙嵐為什么鼓勵她來了。
因為真的有好多瓜!
“表哥,我好想你!那人對我一點都不好,當初爹娘為什么非要拆散我們?”
“表妹別說了,都怪我不爭氣,考了好幾年也沒中,不能給你想要的幸福……”
“表哥!”
“表妹!”
沈令月躲在樹后,興奮地咬手絹。
“啊啊啊這人我見過,她是吏部尚書的小兒媳,上個月剛成的親!”
沒走幾步,又見到一對年輕男女拉拉扯扯。
“你瘋了,我現在是你大嫂!”
“憑什么?當初救了你的人是我,留下玉佩做憑證的也是我,為什么你要嫁給他,你明明是我的!”
沈令月繼續咬手絹。
“啊啊啊這是淳郡王世子妃和她小叔子!”
燕宜默默把沈令月往后拉了拉。
她真怕她們倆因為不小心發出動靜,被這些癡男怨女殺人滅口……
就這樣一路走一路吃,燕宜突然停下腳步,指著前面小溪邊上站著的一對男女。
“找到了,是齊編修和縣主。”
沈令月雙手握成圈圈比在眼前,仔細辨認了半天。
“嘶,好像是恒王家的榮成縣主啊。”
恒王是慶熙帝的長子,生母是賢妃,雖然資質平平,但據說為人忠厚正直,在沒有嫡出皇子的大前提下,還是有不少朝臣支持長子立儲的。
榮成縣主是他最寵愛的女兒,若是恒王能上位,那她可就是真正的金枝玉葉了。
這么好的條件,齊修遠還能不動心?
沈令月和燕宜狗狗祟祟匍匐前進,但溪邊是一大片空地,不好靠得太近,二人只能藏在灌木叢里,隔了十幾米遠。
榮成縣主滿臉小女兒情態,仰著頭癡癡看著齊修遠,似是在訴說衷腸。
齊修遠卻像個木頭似的不為所動,清俊面孔上滿是漠然,對榮成縣主搖搖頭,然后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沈令月:“哇,他居然真的拒絕了。”
齊修遠你知道你拒絕了誰的愛嗎?
他一走,榮成縣主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姣好的面容看起來竟有些猙獰。
沈令月捂住嘴,大氣都不敢喘。
這位貴女是有些喜怒無常在身上的……
很快,榮成縣主叫來在附近望風的丫鬟,低聲吩咐了幾句,又從袖中摸出一個小瓷瓶。
所以是榮成縣主求愛被拒,惱羞成怒,決定生米煮成熟飯,奪了齊編修的清白?
沈令月對燕宜小聲說:“我們跟著她。”
有丫鬟在前面帶路,二人七拐八繞走了半天,終于來到一處像是后廚的院落。
屋頂上升起幾道炊煙,有食物的香氣飄出來,丫鬟小廝端著點心和酒水來回穿梭,各司其職,忙忙碌碌。
那丫鬟在榮成縣主面前做小伏低,到了廚房反而抖起來,趾高氣昂地攔住一個管事媽媽,“我家縣主想要一壺果子酒,酒窖在哪兒?帶我過去,我要親自挑選。”
管事媽媽不敢怠慢,忙引著丫鬟往旁邊庫房去了。
那是一個空置的大院子,里面堆著幾十個酒壇,都是為今日的宴會準備的。空地中間擺了張長桌,桌上放著不少小酒壺,隨用隨取。
管事媽媽親自為丫鬟打了一壺酒,說:“這是今年新釀的楊梅酒,滋味清甜不醉人。”
丫鬟裝作不滿,“縣主不喜楊梅,還有沒有別的?”
她挑挑揀揀,不停發問引開管事媽媽的注意力,背在身后的手中捏著瓷瓶,已經拔開了塞子。
沈令月和燕宜趴在門外偷聽,她不解:“榮成縣主如何肯定齊修遠會拿到下藥的那壺酒呢?”
燕宜回憶剛才在廚房門口碰見的傳酒小廝,“我看每個酒壺下面都壓著字條,可能上面有賓客的名字?”
就算沒有名字,也可以隨便收買一個送酒的丫鬟。
榮成縣主以有心算無心,齊修遠若是沒有防備,肯定會中招。
二人低聲討論的工夫,那丫鬟已經挑好了一壺酒,被管事媽媽送出來了。
她們趕緊藏到墻角后面,目送二人離開。
沈令月:“那我也隨便找個丫鬟?讓她給齊修遠送紙條,提醒他別喝席上的酒水。”
燕宜點頭同意,二人決定回去找找哪里有紙筆。
結果還沒走幾步,就見對面過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二人只好又躲回庫房后面。
很快來人走近,是個面生的年輕男子,鬼頭鬼腦的,試探地上前推門,發現沒鎖,立刻閃身進入,拿起桌上某個酒壺,往里面倒了些藥粉。
做完這些,他□□兩聲,又鬼鬼祟祟地跑了。
沈令月:……
這也是來下藥的?
燕宜搖頭,“怪不得同安公主會提前說那一番話,這些人實在是……”
下藥男離開后,沈令月反倒不急著走了,她有種預感,庫房這里還會更“熱鬧”。
別問,問就是吃瓜人的天賦!
她和燕宜選了個好位置,沒等多久,陸陸續續又來了幾波人。
有給庶妹下瀉藥,想讓她當眾出丑的;
有給嫂子下紅花,想害她小產滑胎的;
還有嫉妒某某才子更受歡迎,往他酒水里放辣椒面的……
五花八門,嘆為觀止。
沈令月不由感慨:“同安公主每年都要面對這些嗎?”
換成是她,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這都什么牛鬼蛇神啊!
就很離譜。
燕宜看了眼日頭,“差不多快到開席的時間了,我們趕緊回去吧。”
又有些發愁,“有這么多人要被算計……怎么提醒得過來啊。”
那些爭風吃醋,妒賢嫉能還可以說是小打小鬧,但下紅花、chun藥什么的……是真的會鬧出人命的。
“我有辦法了,你在這里等我一會兒。”
沈令月眼珠一轉,叮囑燕宜藏好不要被發現,她拔腿朝各家停放馬車的方向跑去。
燕宜在原地等了一會兒,見沈令月氣喘吁吁地跑回來,手里拎著一個黑色小布口袋,瞧著沉甸甸的。
沈令月抹了把汗,隨口問:“剛才沒有人再過來了吧?”
燕宜表情有些古怪,“有……是你二姐,沈頌儀。”
沈令月:!
她哼了一聲,“她是看上哪家的公子哥兒,準備生米煮成熟飯了?”
燕宜搖頭表示不知,目光落在那個黑袋子上,“這是什么?”
沈令月笑得狡黠,“你知道一滴水藏在哪里最安全嗎?”
——當然是藏在大海里啦。
她讓燕宜在門口望風,自己進了院子,挨個掀開酒壇上面的蓋布,將黑袋子里的白色粉末庫庫往里倒。
不是喜歡下藥嗎?那就讓你們喝個痛快。
就這樣加加加加到厭倦——
滿滿一袋子藥粉都被她均勻撒進了酒壇中。
沈令月拍拍手上的粉末,“大功告成!”
出門,拉上燕宜開溜。
等二人來到開席的地方,周雁翎立刻跑過來,焦急道:“長姐你去哪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你。”
一把拉過燕宜的手,警惕地盯著沈令月,仿佛她是什么人販子。
兩家的座位不在一起,沈令月只能先跟燕宜分開,還不忘用口型提醒:“別——喝——酒。”
燕宜點頭,雖然還不知道沈令月往酒里加了什么,但一想到之前那些人來來回回的折騰。
她可不想有幾率喝到加了瀉藥、紅花、辣椒面或者別的什么奇怪的東西……
見人都回來的差不多了,同安公主也不多廢話,擺了擺手示意開席,讓眾人自便。
她獨自坐在上首,面前一張黑色長案上擺滿精致的美食佳肴。
一名女官用銀針挨個試過菜肴,確認無毒。
另一名女官倒了一杯酒水,才抿了一口,便微微蹙眉。
她湊近同安公主耳邊低語:“殿下,酒里有歡.情.散,分量還不少。”
同安公主不由嗤笑,“誰家的小兔崽子,主意都打到本宮頭上來了。”
女官輕咳,小聲解釋:“興許是傳菜時不小心弄混了,酒庫那邊……”
同安公主聽著她的匯報,眼中興味之意更盛。
“今年可真是人才輩出啊。”
她隨意地一抬手,將酒壺拂到地上,壺嘴傾斜,酒水汨汨流出。
“那本宮倒要看看,今年這宴會上能湊出幾對鴛鴦了。”
她笑著吩咐女官:“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讓他們輪流行酒令,答不上來的自罰三杯。”
沈令月正埋頭吃菜,就聽見同安公主的女官宣布說要行酒令,接龍作詩,還要擊鼓傳花。
她看著自己食案上的小酒壺,悄悄松了口氣。
幸好她已經讓青蟬換成薄荷水了,大不了一會兒就自罰三杯,蒙混過關。
反正原身本來也不是什么才女人設。
只是這樣一來,倒是大大消耗了各人面前的酒水。
數名侍女穿梭其間,把空了的酒壺斟滿。
一名侍女走到齊修遠面前,掀開蓋子,發現里面還是滿的。
“齊大人?”
齊修遠正襟危坐,輕輕搖頭:“我不飲酒,茶水即可。”
不知為何,他剛才在溪邊拒絕了榮成縣主后,突然就想起前幾天沈令月對他的忠告。
自打齊修遠入了席,便只象征性地夾了兩筷子青菜,桌上的酒水更是一點都沒碰。
他看了一眼坐在斜對面,頻頻向自己投來視線的榮成縣主,默默低下頭,用手按在腹部。
再忍忍,等宴會結束,回家吃母親做的雞湯面。
……榮成縣主都要急死了!
若不是同安公主還在上面坐著,她都想沖過去,把那壺下了藥的酒灌進齊修遠嘴里去。
難道他察覺到了?可是她明明做的天衣無縫,不可能被發現啊。
榮成縣主又氣又急,一時沒留神,給自己多灌了好幾杯果子酒。
直到小腹突然竄起一股火,渾身開始莫名發軟發燙,她手一抖,酒杯掉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齊修遠沒事,可她怎么好像……中招了?
叮叮當當——
藥效陸續開始發作,杯盤碟碗落了一地。
“發生了什么?我好熱啊。”
“我的手沒有力氣了……”
“我不會是中毒了吧?來人哪!”
“嘔!”
宴席上瞬間亂作一團。
那些因為身體不適或其他原因沒喝酒的客人,看到這一幕都懵了。
“不會是吃壞東西了吧?”
“那我們怎么沒事兒?”
“不對勁,我看倒更像是……”
話音未落,一個滿臉通紅,臉上帶著傻笑的男子,忽然撲向對面的粉裙少女。
“卿卿,我喜歡你好久了,你就從了我吧!”
“……救命!”
少女尖叫著躲開,男子卻像瘋了一樣追上去。
剛才說話的年輕婦人一拍手,“這不是中藥了嗎?”
這戲碼她熟啊!
去年那誰家辦壽宴,他們家二老爺和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被捉奸在床,那個情形就和現在一模一樣啊!
再一看對面,有幾家是年輕小兩口一塊來的,已經滿臉春色,抱到一塊啃起來了!
婦人連忙抬手捂臉,指縫分開大大的,一邊看一邊搖頭:“有傷風化,太有傷風化了!”
沈令月裝醉趴在桌上,聽著周圍混亂的尖叫聲,偷偷睜開眼。
媽耶,她第一次下藥,沒掌握好分量,這是放多了吧?
再一看旁邊桌的沈頌儀,雙頰飛霞面若桃花,勉強還有幾分自制力,正試圖搖搖晃晃起身。
沈令月順著她的視線往對面一看。
嚯,那不是剛剛纏著他大嫂不放的淳郡王小兒子嗎?
啊啊啊他也喝了好多酒,已經直奔他大嫂去了!
不行啊人家有心上人了不會娶你的——
沈令月一把把沈頌儀薅回來,扯下她的披帛,將人結結實實綁在桌腿上。
哪也別想去,老實待著吧你!
現場一片混亂,這時同安公主拍案而起。
“定是有菜里混入了毒蘑菇,讓大家集體出現幻覺了,來人——”
一隊身著軟甲,英姿颯爽的女護衛很快趕來。
為首者單膝跪地,“殿下有何吩咐?”
“將男女客人分開安置,再去山下請大夫來。”
“遵命!”
*
同安公主的女護衛隊動作雷厲風行,很快控制住了局面。
一鍋一鍋的“解毒藥”被熬好送進房間里,除了有些癥狀嚴重的還在上吐下瀉,大多數人已經清醒過來。
回想起剛才宴會上發生的事,還有自己那無法形容的窘態……
眾人心有靈犀地統一口徑。
“沒錯,我們就是吃了毒蘑菇!”
沈令月作為裝醉的一員,也被分到了一碗藥。
剛嘗了一口,就苦得她五官扭曲,直沖天靈蓋。
這什么解毒藥啊,黃連水還差不多!
不過聽說那種藥本來就是讓人上火的,黃連清熱解毒,很對癥了。
她趁人不備,溜出房間去找燕宜。
“我還沒問你呢,你到底在酒里下了什么?”
燕宜將她拉到角落里,焦急地低聲追問,“你這次真捅了大簍子了。”
“可是我也間接救了好多人啊。”沈令月聳聳肩,“大家都被下藥了,那就誰也不會被占便宜嘛。”
燕宜:……
離譜,但又透著一絲合理是怎么回事?
*
傍晚,同安公主被急召入宮。
慶熙帝關切地問:“聽說今日宴會上有毒蘑菇,把賓客都給放倒了?現在怎么樣了,沒有人受傷吧?”
他也是關心京城年輕男女的婚嫁問題,才會要求同安公主每年舉辦相親宴會。
前幾年都好好的,怎么今年出了這么大的紕漏?
“父皇不必擔心,事發后兒臣及時請來大夫開了解毒藥,大多數人已經無礙了。”
話音未落,殿外傳來婦人哭哭啼啼的聲音。
“父皇,求父皇賜太醫,救救榮成吧!”
太監不敢阻攔,恒王妃哭著進來,一見到同安公主便怒目相對。
“皇妹是怎么辦宴會的?我的榮成好好兒地去赴宴,怎么就吃到毒蘑菇了?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拿什么賠給我?”
同安公主翻了個白眼,拒絕回答。
恒王妃見她這般態度,心中暗恨。
等夫君登上儲位,她就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后,到時看她怎么收拾同安!
恒王妃又對慶熙帝道:“父皇,同安今年捅了這么大的簍子,險些把京城各家兒女一鍋端了,以后讓朝臣勛貴如何相信我們皇家?這可大大有損天威啊。”
她在暗示慶熙帝,必須要懲罰同安公主,給各家一個交代。
慶熙帝想了想,“那就……罰俸半年,各家的醫藥費和營養費,都由同安負責,你可有異議?”
同安公主干脆應下,“兒臣有錯,自當認罰。”
恒王妃目露不滿,“只是罰俸半年?太輕了吧。”
同安公主瞥她一眼,“大嫂既然覺得我無能,不如明年的宴會就交給你來籌辦如何?”
恒王妃大喜過望,這可是拉攏各家人心的好機會啊。
但當著慶熙帝的面她還要假裝謙虛一下,“兒媳惶恐……”
同安公主:“你辦不了,那我去找二嫂?”
恒王妃急了,“我辦,我能辦!”
*
從棲云山回來,沈令月很是老實了一陣子,就怕宮里或是同安公主鐵了心要追查,最后查到她頭上來。
但沒過兩天,宮里就傳出消息,是同安公主辦事不力,在宴會上吃出毒蘑菇,導致賓客出現幻覺的大型食物中毒事故已經蓋章定論。
而且每個當事人都信誓旦旦聲稱自己吃到了毒蘑菇,才會做出一些有違常理的事情。
最后處理結果就是同安公主罰俸半年,自掏腰包賠償各家一筆慰問金,并且從明年起不再承辦相親宴活動,交由恒王妃負責。
就這么輕描淡寫地翻篇兒了?
沈令月提了好幾天的心終于放下來,后怕地拍拍胸口。
她果然是老天奶的親閨女,干了這么大的事還能全身而退!
嘻嘻,下次還敢:)
*
同一時間,東跨院。
沈頌儀指天發誓對柳姨娘道:“我明明在他的酒里下了藥,怎么連我自己也中招了?”
而且為什么所有人都說自己吃了毒蘑菇?
到底是毒蘑菇還是chun藥,難道她自己還不清楚嗎?
她受藥效影響,在床上虛弱地躺了好幾天,又被宮里派出來慰問的太醫盯著,喝了好多苦死人的湯藥,如今整個人都快被黃連腌入味兒了。
沈頌儀心里著急,拉著柳姨娘,“錯過這次,我什么時候才能再有機會接近淳郡王的小兒子啊。”
“莫慌,還有機會。”
柳姨娘攥緊帕子,不情愿的道:“三小姐馬上就要出嫁了,等她嫁進昌寧侯府,你多去那邊走動幾趟,還怕沒有機會嗎?”
可惜了,這本來是她想給女兒搶過來的婚事……
*
六月十八,宜嫁娶。
沈令月再怎么逃避,再怎么不想面對,還是到了這一天。
她的婚前恐懼癥很奇怪,一半是即將與一個陌生男人共度余生的緊張,一半是即將能每天和燕宜待在一起的興奮。
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顯得很分裂,時好時壞的。
趙嵐都跟劉媽媽私下里嘀咕:她這是恨嫁呢,還是盼嫁呢?
但不管怎么樣,婚前教學流程還得走。
出嫁前一晚,趙嵐塞給她一個小冊子,面無表情地講著那些羞人的話。
“……抓緊生個兒子,在裴家站穩腳跟,之后想怎么過日子都隨你。”
女兒明天就要做新娘子了,趙嵐不想說掃興的話,給她留一點對洞房花燭夜的美好憧憬吧。
她抬手替沈令月別了別頭發,目光中帶著濃濃的不舍和眷戀。
“母親盼著你,永遠像在自己家里一樣快活。”
沈令月鼻子有點酸,俯身抱住了她。
盡管只做了幾個月母女,她能感受到趙嵐那份毫無保留的愛。
在娘家的最后一晚,不要吵架,不要爭執,就這么平平靜靜地度過吧。
*
因著昌寧侯府兩位公子都是圣上賜婚,特許二人同日娶親,雙喜臨門。
沈家和周家恰好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兩位新郎官自侯府出發,分別去接親。
兩家送喜隊伍熱熱鬧鬧地繞過半個京城,又重新在昌寧侯府大門前匯合。
左邊騎白馬的是侯府長子裴景翊,清貴峻拔,君子如玉。
右邊騎黑馬的是侯府次子裴景淮,英姿勃發,銳氣逼人。
京城百姓這一天可謂是大飽眼福,同時又忍不住猜測,能被圣上欽點賜婚,兩頂花轎中的新娘子,又該是何等風采?
沈令月在喜婆指引下走出花轎,手上牽著紅綢,另一頭握在前面的裴景淮手中。
她從早上起來就沒怎么吃東西,餓的有點發暈。周圍鬧哄哄的,嘈雜的環境讓她有種抽離感,仿佛靈魂已經飄出體外,正看著自己的身體和別人拜天地,拜高堂。
直到視線移向另一側,看到了大紅嫁衣下的并蒂蓮繡鞋。
她才恍恍惚惚地回過神,那是燕宜。
想到這兒她突然就不慌了。
反正將來不管發生什么事,她們總是在一起的。
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沈令月被領到了喜床邊坐下,蓋頭垂下的流蘇遮住了大半視線,她只能看到一雙黑色繡流云紋靴子停在她面前。
圍觀親友起哄:“新郎官該挑蓋頭了!”
裴景淮拿起秤桿,勾住蓋頭一角,輕輕一挑。
視線恢復光明,沈令月下意識地抬頭望去。
四目相對,兩人臉上是如出一轍的震驚。
裴景淮:……
倪、小、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