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羲領著新收的小丫鬟,一路招搖過市,徑直入了棲梧城最負盛名的望江樓。
雕欄畫棟,賓客盈門,跑堂的小二眼尖,見云羲氣度不凡,忙不迭地將二人引至二樓臨窗的雅座。林芊芊跟在后頭,瞧著這富貴風流地,嗅著空氣中勾人饞蟲的食物香氣,腹中那曲空城計唱得愈發嘹亮,心下不由暗喜:看來這紈绔少爺雖嘴毒了些,跟著他倒是吃穿不愁!
云羲嫻熟地點了幾樣精巧茶點:蟹粉小籠、蝦餃皇、雞絲粥……皆是精細時鮮玩意兒。點罷,他似才想起身后還跟著個人,對候著的小二淡聲道:“給她一碗白飯,一碟醬菜,擱那邊小幾上便可。”
小二一愣,隨即躬身應下。
林芊芊臉上那點剛冒出頭的喜色“啪嗒”一聲摔得粉碎。得,是她想多了!階級敵人就是階級敵人!她默默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給云羲記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刻薄!小氣!喪心病狂!
不多時,云羲面前便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而她那份“特供”的飯食,則孤零零地置于幾步遠外的矮腳小幾上,寒酸得引人側目。
云羲仿佛全然未見她哀怨的目光,自顧自執起銀箸,姿態優雅地用起膳來,偏還故意將那小籠包咬得湯汁微濺,香氣愈發勾人。
“杵著作甚?礙眼。”他眼皮都未掀一下,聲音懶洋洋的,“你的飯菜在那兒,莫非還要小爺我三請四邀?”
林芊芊憋著一口悶氣,狠狠剜了他后腦勺一眼,終是敗給五臟六腑的抗議,磨磨蹭蹭挪到那小幾旁坐下,端起碗,將那醬菜想象成云羲的肉,惡狠狠地咀嚼起來。
正化悲憤為食量間,隔壁雅座幾名行商模樣的男子低低的交談聲,清晰地飄了過來。所言無非是城東狐仙廟那些愈發邪門的傳聞:紅毛、血霉、徒手掰鐵鍋、游方道士變癡傻……
林芊芊扒飯的動作慢了下來,耳朵卻豎得老高。感覺這可比隔著屏幕看恐怖片刺激多了!一股難以抑制的好奇心隨之竄起——妖?怪?法術?此間世界竟當真存在這些新奇事物?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懷中玉佩,忽覺那玉微微一熱!
她猛地抬頭看向云羲。
只見那人依舊一副慵懶散漫的姿態,仿佛周遭議論不過是蠅蚊嗡嗡。然林芊芊眼尖地瞥見他輕叩杯壁的食指幾不可察地頓了一瞬。那雙總是盛著三分譏誚七分漫不經心的桃花眼,此刻眸光微沉,視線飄向窗外,似透過市井喧囂凝望著遠處某一點,透著一種與他平日截然不同的若有所思。
他定然聽到了!且絕非無動于衷!
云羲似察覺到她的目光,回過神,視線落到她寫滿探究的小臉上,嘴角立刻又掛上那抹慣有的嘲弄:“怎的?這兒的粗茶淡飯還堵不上你的耳朵?”
林芊芊沒心思同他斗嘴,放下碗,壓低聲音,帶著未褪的驚懼與一絲興奮:“你聽到他們說的沒?那狐仙廟,好像真的……”
“哦?說了什么?”云羲挑眉,一副愿聞其詳的模樣,可那雙桃花眼里閃爍的銳光,分明是在掂量她的反應。
林芊芊忙不迭地將聽來的駭人細節倒豆子般說了一遍。
云羲靜聽著,面上那點慣常的笑意漸漸淡去。他未置一詞,只指尖無意識地把玩著那柄泥金折扇,開合間悄無聲息。待她說完,他沉吟片刻,忽而問道:“飽了?”
林芊芊一怔,點點頭復又搖頭。
云羲起身,對她勾了勾手指。
“既然好奇心這般重,便去替小爺跑個腿,突然想吃城東李記的糖炒栗子了。”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香火繚繞的巷弄方向,語氣恢復懶洋洋的調子,湊近她耳邊,壓低聲音道:
“那鋪子,恰在狐仙廟附近。”他桃花眼微瞇,漾著點難以捉摸的碎光,“你既聽得那般起勁,便去親眼瞧瞧。買栗子時,順道替小爺我看看那勞什子‘狐仙廟’究竟是何光景,回來細細說與我聽。”
林芊芊心口猛地一跳!
恐懼與興奮再次交織。她自是怕的,但那現代靈魂對未知事物的探究欲終究占了上風。
“怎的?”云羲見她遲疑,唇角一撇,火上澆油,“這就慫了?方才是誰聽得兩眼放光?若是不敢……”
“誰不敢了!”林芊芊最受不得他這般拙劣的激將法,加之自己也想探個究竟,當即搶過他指間的幾枚銅錢,“買就買!等著!定給你買最燙的,哼!”言罷,扭頭便走。
望著那強作鎮定、卻幾乎同手同腳下樓的背影,云羲踱至窗邊,負手而立,目光幽深地望向城東。
“倒也省了小爺一番功夫......”他低聲自語,唇角彎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那廂,林芊芊緊攥著那幾枚帶了他袖中冷香的銅錢,以及懷中隱隱發燙的玉佩,一面心中打鼓默念“主角光環護體”,一面朝著城東那龍潭虎穴行去。
與此同時,棲梧城某處清幽茶肆臨窗座,一位身著月白長袍、墨發如瀑、容顏俊美得不似凡塵客的男子,正靜靜執杯。他忽而其眉微蹙,抬眸望向城東,淡淡的琉璃色瞳仁中掠過一絲極淡的疑惑。
“那股穢濁之氣……近日竟濃郁至此。”他指尖于杯沿輕輕一劃,低語道:“其間似還夾雜著一縷……熟悉卻令人悵惘的古老氣息…?”
他放下茶盞,轉眼身影于原位悄然淡去,恍若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