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劫十世緣 第二卷 西行記 第二十章：荒村夜宿

一行人越往西行，周遭景致越發荒涼，人煙漸稀，村落零落。直至夜幕降臨也沒尋到能落腳的地方便只能在河邊找了干凈的地方點起篝火將就一宿。

夜晚荒野的風仿佛帶著哨音，穿過樹林嶙峋的怪石，卷起地上的枯枝敗葉，發出令人心悸的聲響。青離公主儀態端雅地坐在錦墊上，緊挨著云羲。一路的奔波令云羲倦色更深，傷勢未愈，他正閉目凝神，試圖調息恢復。林芊芊好奇的打量著對面兩個人，一個是金枝玉葉、一個是清冷貴公子，天生一對，還真是讓人羨慕啊。

這時，小滿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嚕”叫了一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他小臉一紅，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

林芊芊輕笑道：“是不是餓了？”小滿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她拿了白天的饅頭切成片烤起了饅頭片，還低聲在小滿耳邊說：“姐姐給你弄點新鮮玩意吃。”

饅頭片逐漸烤得焦黃，香氣混著煙火氣裊裊散開。她遞了一片給小滿：“小心燙?！本捉赖拇囗懺谝股锔裢馇逦?。

連閉目調息的云羲也被引得睜開眼，聲音里帶了兩分倦意和好奇：“什么新鮮玩意？給我也嘗嘗?！?/p>

林芊芊微怔，隨即遞去一片烤得正好的饅頭片。青離垂眸瞥了一眼那略顯粗陋的食物，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惡。她優雅地以絹帕掩鼻，輕輕示意侍女呈上一個雕花食盒，其中擺滿了小巧精致的點心和蜜餞。

無邊的夜色中，一種極其細微的、不同于風聲的“沙沙”聲，若有若無地飄了過來。

云一的眼睛猛地睜開，低喝道：“戒備！有東西靠近！”

幾乎在他出聲的同時！

“呱——！”

一聲凄厲怪誕、絕不似尋常鳥類的尖嘯猛地撕破夜空！宛如進攻的號角！

緊接著，四面八方響起密集的撲翅聲，如潮水般洶涌撲至！無數黑影自黑暗中俯沖而下，直襲篝火旁的人群！

是烏鴉！卻比尋常烏鴉大上一整圈！它們雙眼赤紅如血，鳥喙與利爪閃動著金屬般的寒光，周身繚繞著肉眼可見的、令人窒息的黑色戾氣，狂躁兇戾，直撲而來！

“啊——！”小滿瞬間驚醒，嚇得尖叫，死死抱住林芊芊的胳膊。

青離公主更是花容失色，手中絹帕飄落在地，發出一聲短促驚嗚，幾乎是本能地朝云羲撲去：“羲哥哥！救我！”

“保護公主！”云一怒吼如雷，長刀倏然出鞘！他身形如電，卻不是迎擊最多邪鴉，反而回撤一步，刀光如雪，精準劈飛了幾只直撲青離面門的邪物！污血濺上他玄色衣襟，迅速暈開一片暗沉。

云羲也在那一瞬睜眼。傷勢拖慢了他的動作，可眼見青離驚慌撲來，他幾乎是下意識起身，將她護到了身后，急聲道：“躲好！”他迅速環視場中，見青離暫無危險，才猛地咳了起來，臉色因這驟然發力愈顯蒼白。

一切發生得太快。

林芊芊剛將小滿死死摟進懷里，一抬眼，卻見云一、云羲、乃至幾名侍衛，皆第一時間護住了青離，仿佛一盆冰水，在這混亂危險的時刻，迎頭澆下。

她心底某個地方悄然一涼。

慌亂間，求生的本能壓倒所有雜念！她閉著眼尖叫，將手中正燃的柴火奮力揮舞！同時整個身體死死護住懷里發抖的小滿，任由邪鴉利爪劃破她的手臂！

戰斗持續約一炷香的時間，邪鴉的攻勢才逐漸消退。殘余的黑影發出不甘的尖嘯，重新隱入黑暗。

篝火旁狼藉一片，邪鴉尸首散落一地，污血染黑泥土，空氣中彌漫著腥臭與焦糊之氣。

危機解除，眾人驚魂未定。

青離臉色煞白，嬌弱地倚在云羲身側，呼吸急促，我見猶憐。云一收刀入鞘，第一時間向云羲與青離抱拳：“屬下護衛不力，讓公子、公主受驚了。”

青離楚楚可憐的模樣，真真是我見猶憐。

沒有人注意到林芊芊與小滿。

她捂著流血的手臂，怔怔地站在原地。臂上傷口刺痛，可心里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涼意，卻更叫人難受。她望著被眾人環繞噓寒問暖的公主，又看看懷中仍發抖、無人問津的小滿，忽然覺得，這荒原夜風，真是冷得刺骨。

原來生死關頭，身份的鴻溝竟如此分明。她與小滿的安危，是可以被理所當然地排在后面的。

她默默低頭，從衣角撕下一條布，笨拙地試圖捆住傷口，血卻迅速滲出。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忽然伸了過來，帶著一絲淡淡的藥草清香。

林芊芊一怔，抬頭看去。

是云羲。他不知道何時走了過來，臉色依舊不好看，眉頭緊鎖，眼神里情緒復雜，似乎有些懊惱，又有些別的什么。

“手?！彼穆曇粲行└蓾踔翈еc不易察覺的僵硬，“……怎么搞的?！?/p>

林芊芊鼻子一酸，莫名的覺得委屈。她扭過頭，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表情，悶聲道：“沒事，小傷，死不了。”

云羲的手頓在半空，看著她別扭的樣子和那還在滲血的傷口，眉頭鎖得更緊。他不由分說地拉過她的手臂，動作算不上溫柔，甚至有些粗魯，在她傷口上仔細的撒上藥粉。

“逞強?！彼吐暢饬艘痪洹?/p>

一旁的青離看著這一幕，看著云羲竟然親自去給那個低賤的丫頭處理傷口，她眼底的柔弱瞬間被冰封，指甲幾乎掐進掌心肉里。她精心維持的驚懼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那股被忽略的嫉妒和恨意再次翻涌上來，比剛才邪鴉的襲擊更讓她難受。

夜風吹過，帶著血腥氣和一絲徹骨的寒意。

林芊芊抽回包扎好的手臂，低低說了聲“謝謝”，便轉身去檢查小滿有沒有受傷，自始至終沒再看云羲一眼。

云羲看著她的背影，抿了抿唇，最終什么也沒說，轉身走回火堆旁，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凝滯。

小小的火堆旁，仿佛隔開了一道無形的屏障。一邊是精致卻疏離的格格不入，另一邊是粗糙卻真實的相依為命。

夜風吹過，帶來絲絲血腥味，也帶來一絲難以消散的隔閡與寒意。

荒原的第一夜，便在無聲的隔閡、尖銳的對比與悄然滋長的復雜心緒中，緩緩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