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口中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澤費爾眼里浮出些許興味,也隨之轉身看過去。
猝不及防被兩道視線鎖定的遲薰:“……”
不是吧,她藏這么好都能被發現?
門口處晃動的樹影慢慢停下。
一雙灰撲撲的鞋尖先挪了出來,再往上,被一身肥大的T恤和褲子罩住的漂亮男孩表情尷尬地冒出頭,抬起手揮了揮。
“嗨。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看著他那頭金棕色碎發和圓溜溜的大眼睛,澤費爾眼眸微瞇。
“我在等你。”林晝一說完像是意識到不妥,垂下眼道:“許由一直問我你的下落,說、說我不應該放你走的。”
“我上次行李帶少了,就回家拿了幾件衣服。”遲薰飛快晃了下手里的袋子又藏回去,“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沒關系。”
身后傳來輕輕的聲音。
聽到腳步聲漸漸遠去,遲薰便自顧自地蹲下身用濕巾擦去鞋上的灰塵,她拉開鞋柜,發現里面塞得滿滿當當,只剩一個角落還能再勉強塞塞,但旁邊放著一雙看上去就價值不菲的黑色皮鞋。
她將自己的帆布鞋收緊了擺進去,又去抽了一張紙。
看著隔在自己皮鞋和他的鞋之間的白色紙巾,澤費爾有些意外。
不是對他的舉動意外,而是意外于做這一切時,男孩的表情始終沒什么變化,并沒有留露出什么怯意或是對那些昂貴物品的羨慕。
他動作麻利,像只是順手去做了。
這一幕讓澤費爾再次覺得眼熟。
他又回想起小時候參加的慈善活動,他作為兒童大使去下城區分發帶有營養元素的食物和酸奶,工作人員并沒有讓他這位童星去亂糟糟人群里晃一圈,就安排他在飛行器內休息,只在最后合照環節出現。
地上排了長隊,分發環節足足進行了四個小時。
期間他偷溜出艙外,站在隊伍尾端觀察那些跟他同齡的小孩,他們各個都很瘦,也沒人會在意他,目光都盯著最前方的食物。
食物只剩最后幾份時,整個隊伍都亂了起來。
插隊的、尖叫的、推搡的,人群從直線型變成半圓形,其中有個瘦瘦小小的女孩更是被推搡在地,滾出來老遠。
他下意識走過去想拉她起來。
在地上滾了半圈,女孩渾身灰撲撲的,但看到他伸過來的手,她還是用衣服內層揩了揩手掌,擦干凈了才搭上來。
動作麻利,不卑不亢的。
看到她臉上的血痕,澤費爾猜她下一秒就要哭了。
可女孩卻立刻轉身往人群里跑,咬著牙往里擠,她小小的臉和大大的眼睛再搭配上那頭亂蓬蓬的淺金棕色卷發,令她像一只齒牙未齊就兇巴巴要咬人的小貓崽子。
本以為她肯定搶不過那些男孩。
但沒多久,她跑了出來,如同打了勝仗般神氣地沖回他面前。
“怎么樣,我厲害吧?要是都像你這樣呆呆的站著,今天肯定得餓肚子了。”
澤費爾只覺得好笑,這個牌子的酸奶他因為代言的緣故家里擺放了太多,早就嘗膩了,平時拿到就分給了工作人員,或者喂家里的小狗。
何況食物的營養含量遠不如營養液,不在他的食譜之內。
他正想跟她說清自己的身份,一罐酸奶就被她拋了過來。
“不過我幫你多搶了一份。”
說話間她已經撕開僅剩的那一罐,狼吞虎咽地喝完,還仔細舔干凈了蓋子。
逆著光,他只看清了她鼻尖上一點奶漬。
再后來澤費爾在大合照上也沒有找到她,準確來說是她的臉。
小女孩是最矮的一個,被前排完全擋住。照片里只能看到她那叢蓬亂的金色發頂,還有上面斜插著的一根小草。
……
遲薰一起身,就見面前的高大男人還站在原地,翡綠色的眼眸正審視般在看她。
四目相對,男人笑了下。
“抱歉,下午認錯人了。或許我們現在才算是再次見面了?”
遲薰點頭道:“你好,我是遲潯。”
“澤費爾。”一只大手忽然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我想這樣的自我介紹更正式一些。”
遲薰盯著他們交握的手,她剛還用那只手脫過臟鞋,對方明明看見了,卻握得很緊,過熱的掌心包裹著她的指尖。
果然,Alpha的體溫都一個比一個高。
“遲、潯,小潯。”
男人輕念著她的名字,也許是中文不太標準,聽上去像在喊“遲薰”。
這個小名之前也只有哥哥喊過。
突然從一個陌生人口中聽到,遲薰心輕提了下,就聽他又道:“遲潯,有沒有人夸你長得很漂亮?”
“看上去……比女孩子都漂亮。”
他說著,那雙含笑的眼眸像陽光映照下的幽綠湖泊,看得人好像能溺死進去。
此人定是一個情場老手。
遲薰在心里下定論,但面上還是鎮定地搖了搖頭,“沒有,大家一般都夸我妹妹比較多。”
“是么,你妹妹和你長得很像?”
“你還有個妹妹??”
另一道聲音突然插進來。
遲薰看向聲源處,才發現客廳除了林晝一和澤費爾之外,謝肆聲、斯恒和宋杳安他們也在。
大概是剛洗過澡,三個人都只穿著單薄的睡衣。
斯恒長袖長褲捂得最嚴實,宋杳安穿了一條背心和短褲,謝肆聲更是只披了件浴袍,坐姿散漫地倚在沙發上,系帶松垮垮地像是隨時會散開。
宋杳安放下游戲手柄,支著頭好奇追問:“她多大了,還在讀書嗎?”
“剛成年,自己找了工作,現在很少休假回家了。”
遲薰撒起謊來毫不臉紅,畢竟嚴格意義上來說也不算。
妹妹不就是她嗎?
“剛成年,那你們豈不是差不多大。”
“對呀。”
遲薰眨巴了下眼睛,認真道:“因為我和妹妹也是雙胞胎,我們長得一模一樣。”
宋杳安愣了愣。
謝肆聲的游戲手柄也滑落到地毯上,他輕咳了一聲,裝作什么沒發生地重新拿起來。
或許是握久了,罩住她的大手微微松了些力氣。
遲薰飛快抽出手來:“你們玩,我先上樓休息了。”
她準備去倒一杯水上樓,路過餐廳時,見林晝一一個人靜靜坐在那兒,有種很安靜的不合群。
水灌滿杯子的時間里,遲薰和他隔著一張桌子,但誰也沒說話。
等待之中,她低頭嗅了下胸口,沒忍住開口問了一句。
“……我身上現在還是薰衣草的氣味嗎?”
少年遲鈍了兩秒才抬起頭來,意識到她在跟自己說話。
但他很快垂下眸,輕搖了搖頭。
“這樣。”
遲薰心里的石頭落下來,之前能猜對應該也是誤打誤撞吧。
變了。
林晝一盯著指尖,出神地想。
剛才青提混雜著一小片的薰衣草花海彌散在他的視野里,又人影的遠去漸漸退開。
只是這片刻的時間,他就聞到了另一股信息素的冷香。
多出來的信息素就是遲潯的衣服上散發出來的。
他好像穿的是另一個Alpha的衣服,對方的信息素乍聞起來平和卻十分霸道。
像山谷間流下的泉水,沖刷著也遮擋住了原本的花果香氣,令他眼前的色彩像琥珀般被封住,看著清晰卻始終隔著一層。
林晝一抿了抿唇,只能捧著杯子灌下一大口牛奶,強壓下胃里莫名溢出的饑餓感。
這已經是他今天喝的第三杯了。
*
洗澡前,遲薰先把新買的束胸和假丁丁洗了,烘干后和還有大姐姐送的口紅一并收進柜子最角落的盒子里。
末了才想起來白天的事還沒跟莊渠說。
她當時腦子一熱,擅自就把他的聯系方式給那個Omega男孩了。
給完就后悔了。
莊渠一看就是個精明的商人,收她進團就已經態度勉強了,即使公司是在招新的練習生,他應該也瞧不上從非貴族出身的Omega。
思來想去,遲薰還是老老實實跟他發了一段通訊,交待白天的事因。
那頭半天沒回復,等著也是等著,她索性去換了練功服準備跳會舞,換好了上衣,可之前穿過的杏色短褲卻怎么也找不到了。
她明明記得是晾在陽臺了。
遲薰望著晾衣桿上光禿禿的衣架,扭頭遠眺外處的草地和樹林,被夜色籠罩著只能看見烏黑的一團。
她撫摸陽臺上不知何時出現的鐵皮小烏龜,喃喃自語:“難道是布料太滑,所以被風吹跑了?”
烏龜原本躺仰著接受她的愛撫。
聞言突然身體一抖,頭飛快地縮進龜殼里,很快,手和腳也都縮了進去。
遲薰:“……”
哎。
這個電動的果然聽不懂人說話,說休眠就休眠了。
她只好悻悻回屋,翻出另一條練功褲先套上練了一個多小時,直到渾身大汗淋漓才去洗澡。
臨到睡前,莊渠也沒有回復她。
這樣的平靜只持續了一夜。
清晨,對方的通訊就轟炸了過來。
【莊渠:遲潯,你是不是真當我這里是愛心收容所?】
【莊渠:把你昨天穿回宿舍的那套丑衣服立刻扔了,以后別再穿麻袋出門。】
說話間,那頭已經甩來星網的論壇鏈接。
遲薰點進去,就被上面顯示的瀏覽量震驚了,足足一個億,回帖都有幾千樓。
她最后才看清帖子的標題。
【現役男團唯一的拾荒風idol線下抓拍圖流出——來猜猜遲潯是不是高P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