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總部宴會廳的水晶燈足有三層樓高,成千上萬顆切割面反射著光,刺得顧讓眼睛發(fā)酸。他站在旋轉門內側的陰影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西裝袖口,深灰色羊毛料子被攥出幾道白痕。這身定制西裝是王坤今早派司機送來的,黑色絲絨禮盒燙著金色 logo,打開時飄著淡淡的樟腦味。挺括的面料貼在皮膚上像裹著硬紙板,領口卡得脖子發(fā)緊,連深呼吸都費勁。
“小顧,這邊這邊!” 王坤的聲音穿透嘈雜的爵士樂,刻意放大了音量。顧讓抬頭,男人舉著高腳杯站在中央,酒液在杯壁晃出琥珀色弧光,啤酒肚把深藍色襯衫撐得鼓鼓囊囊,第三顆扣子像要崩開。周圍幾個穿西裝的跟著起哄,目光齊刷刷掃過來,顧讓后頸瞬間冒出汗,順著脊椎往下滑,在襯衫里洇出條深色印子。
這是星耀股價勉強回升兩個點后的慶功宴,說是慶功,更像鴻門宴。顧讓捏著口袋里的股權轉讓協(xié)議復印件,指尖的汗把紙頁洇出淺印,邊角卷得像朵枯花。他猜得出這些人的心思 —— 看他這個十八歲 “空降股東” 年輕,又是出了名的社恐,想借著酒局拿捏,最好能把那 51% 的股份騙回去。昨晚粉絲群里有人說,王坤在私下罵他 “黃毛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王坤摟著他的肩膀往包廂帶,手掌寬厚有力,像鐵鉗似的箍得生疼。滿屋子煙酒味混著劣質香水味,還有海鮮的腥氣,往鼻子里鉆,嗆得顧讓喉嚨發(fā)緊,差點咳嗽出來。他的社恐又犯了,腦子里一片空白,提前背好的應對話術全沒了,只剩一個念頭:找個地縫鉆進去,或者逃回出租屋啃干脆面。
【是否讓分身接管?】
視網膜突然跳出系統(tǒng)提示,綠色字體在燈光下很清晰。顧讓沒多想,腳步下意識往旁邊挪,后背撞到冰涼的羅馬柱,大理石的寒意透過襯衫滲進來,疼得他一激靈,反倒清醒了些。
再抬頭,“自己” 正站在原地,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眼神帶點漫不經心,和剛才手足無措的他判若兩人?!巴蹩偅日垺!?分身的聲音比他穩(wěn),尾音帶點調侃,顧讓自己都愣了 —— 原來他的聲音放開了是這樣,不像平時總像含著口水。
他縮在柱子后面,只露半只眼睛,看分身跟著王坤走進包廂。雕花木門關上,里面?zhèn)鱽碜酪闻矂拥穆曧憽7稚砗湍切┠X滿腸肥的大佬握手、碰杯,動作自然得像排練過千百遍,碰杯時還會微微欠身,禮數挑不出錯。水晶燈光落在分身上,連西裝褶皺的角度、領帶歪斜的程度都和他本人一樣,要不是能感覺到后背抵著柱子的冰涼,顧讓真要以為是幻覺。
“小顧年輕氣盛,” 一個戴金鏈的男人拍著分身的背,力道不輕像在試探,“昨天那波操作,我華爾街的朋友都聽說了,厲害!” 他往分身手里塞了杯白酒,透明液體晃出細小水花,“以后跟著王總好好混,保你前程似錦,要什么有什么?!?/p>
分身端著酒杯轉半圈,突然歪頭笑了,眼里閃著狡黠的光,那是顧讓對著鏡子練無數次也學不會的?!巴蹩倓傔€說要把股份轉給我,是不是王總?” 聲音不大,剛好能讓周圍人聽見,包廂里的喧鬧瞬間小了一半。
王坤舉著酒杯的手頓在半空,笑容僵住,嘴角還揚著,眼里的光卻滅了,像被按了暫停的電視。周圍空氣凝固,只有墻上的時鐘 “滴答” 響,爵士樂從門縫鉆進來,格外不知趣。顧讓躲在消防通道陰影里,看見王坤的耳根慢慢變紅,從淡粉到深紅像煮熟的蝦,脖子上的青筋都隱隱露出來。
【王坤怒氣值 90%,但不敢發(fā)作】系統(tǒng)提示跳出來,紅色數字刺眼,后面跟著行小字:【目標顧慮:黑料曝光風險】。
頭頂的隱身彈幕飄出一行字:【原來分身比我敢說話】。顧讓摸著發(fā)燙的耳朵,有點佩服又有點哭笑不得。他自己在心里練過無數次怎么懟王坤,從 “股份打算什么時候兌現” 到 “挪用公款的事要不要聊”,可真到場合,往往張著嘴說不出話,連對視都心慌。沒想到分身一上來就放大招,直接拋最敏感的話題。
王坤干笑兩聲,聲音發(fā)緊像被砂紙磨過:“小孩子家家開玩笑,來,喝酒?!?他拿起紅酒瓶,給分身為了滿滿一杯,深紅色液體快溢出來,像想把對方灌醉讓他說不出話。
分身沒接,側身對著戴金鏈的男人,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發(fā)出 “?!?的輕響:“李總說在華爾街有朋友?正好,我這兒有份星耀的財務報表,您幫看看,這利潤是不是太‘漂亮’了?”
顧讓的心提到嗓子眼,手指死死摳著消防通道的門把手,金屬涼意硌得手心生疼。他沒給過分身報表!那些財務黑料還在加密文件夾里,連密碼都沒告訴任何人。再看,分身手里憑空多了張 A4 紙,上面密密麻麻的數字看得人眼暈,幾個關鍵數據還用紅筆圈著,正是他昨晚熬夜整理的。戴金鏈的男人臉色一變,端酒杯的手抖起來,酒液灑在昂貴的西褲上也沒察覺。
王坤的臉徹底黑了,像剛從煤堆里撈出來。他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想去搶報表,卻被分身輕巧躲開。“王總別急,” 分身笑得更歡,伸手從西裝內袋掏出一沓照片,“還有您上個月和張局長在會所的照片,要不要給大家欣賞?這張摟著**的拍得挺清楚……”
顧讓縮在消防通道里,后背的冷汗浸濕襯衫,黏糊糊貼在身上難受。他沒想到分身這么敢說,連壓箱底的黑料都翻出來,比他這個正主還豁得出去。可看王坤吃癟的樣子,看那些剛才氣焰囂張的大佬紛紛低頭,假裝研究桌布花紋,心里又莫名有點爽,像夏天喝了口冰鎮(zhèn)汽水,從喉嚨涼到肚子。
包廂里的氣氛越來越尷尬,空氣像凝固了。有人借口去洗手間溜了,腳步匆匆像后面有狗追;剩下的人坐立不安,手里的酒杯轉來轉去,沒人敢抬頭。王坤死死盯著分身,眼里像要冒火,手攥得緊緊的,指關節(jié)都白了,卻不敢發(fā)作 —— 他知道,只要自己敢動,這些黑料明天一早就會傳遍全網,到時候別說保公司,恐怕連自己都得進去。
顧讓的手機在口袋里震動,“嗡嗡” 的像只不安分的蟲子。他掏出來看,是蘇遲遲發(fā)來的消息。點開對話框,屏幕上跳出一行字:【《社恐行不行》綜藝,來不來?】后面跟著個刀的表情,看得人心里發(fā)毛,不知道是威脅還是調侃。
他皺著眉,指尖懸在屏幕上,還沒回 “不去”,就聽見包廂里 “砰” 的一聲,像酒杯碎了。顧讓趕緊探頭,看見王坤捂著胸口,臉色白得像紙,被助理扶著往外走,經過分身身邊時狠狠瞪了一眼,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把人凌遲。
分身對著他的背影揮揮手,笑得沒心沒肺:“王總慢走,記得按時交股權轉讓金!逾期要付違約金的!”
等包廂里的人走得差不多,只剩幾個收拾殘局的服務員,分身突然原地轉了個圈,像跳圓舞曲似的,然后 “嗖” 地消失了,沒留下一點痕跡,仿佛從沒出現過。顧讓愣了愣,低頭看自己的手,和分身的一樣,指甲縫里還沾著點早上剝干脆面袋蹭的調料粉。
他慢慢走進包廂,地上留著摔碎的酒杯碎片,折射著水晶燈的光,像撒了一地星星,亮晶晶的。桌上的菜沒怎么動,鮑魚海參堆得像小山,旁邊的龍蝦還張牙舞爪,看著就膩。顧讓拿起筷子戳了戳像石頭一樣的牛排,突然覺得可笑 —— 這些人平時就吃這些?還不如他的泡面。
手機又震動,還是蘇遲遲:【節(jié)目組開了八位數酬勞,不去白不去。反正你有分身,讓他去不就行了?!?/p>
顧讓捏著手機,指腹蹭過冰涼的屏幕,突然想起剛才分身懟王坤的樣子,想起那些大佬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也許,有分身幫忙,去參加綜藝也不是不行?至少不用自己面對鏡頭和陌生人,不用在那么多人面前說話,不用應付刁鉆的問題。
頭頂的隱身彈幕飄出來:【讓分身去?好像可以試試】,后面跟著個歪歪扭扭的笑臉。
他拿起桌上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口,冰涼的水流下去,讓混沌的腦子清醒不少。顧讓走到窗邊,掀開厚重的窗簾一角,看窗外的夜景。星星點點的燈光像粉絲群里滾動的彈幕,溫暖又亮,從高樓往下看,馬路上的車流光怪陸離,像條發(fā)光的河。
也許,社恐的世界,也可以有更多可能。不一定非要躲在角落,不一定非要怕人群。他給蘇遲遲回消息:【地址發(fā)我】。
按下發(fā)送鍵,顧讓突然笑了,嘴角扯起個淺弧。原來有個分身是這種感覺,好像自己也沒那么沒用,好像那些曾經害怕的東西,也沒那么可怕。他走到桌前,拿起那杯分身沒動過的紅酒,對著空包廂舉了舉,轉身走出了門。
走廊的地毯很厚,踩上去沒聲音。顧讓摸著口袋里的手機,屏幕還亮著,蘇遲遲發(fā)來的地址后面跟著個笑臉。他深吸一口氣,挺直背,第一次覺得這身西裝沒那么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