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隔絕了外界,也隔絕了最后一絲天光。
謝玉珩背靠冷硬門板,滑坐于地,殿內死寂,唯有他胸腔里那非人的、與脈沖徹底同步的搏動聲。
噗通…噗通…
每一聲,都像是在丈量他滑向深淵的距離。
他攤開手掌,一絲漆黑的能量如同有生命的毒蛇,在指尖纏繞、嘶咬,渴望著更多的“食糧”。方才吞噬那天仙老者帶來的力量感依舊在體內奔涌,冰冷而強大,修復肉身,提升境界,卻也在他與這個世界的聯系之間,鑿開了一道無法彌合的冰隙。
仙道修為被腐蝕,取而代之的,是這饕餮般的掠奪之力。
這不是力量。
這是囚籠。是那個女人套在他脖子上的無形韁繩。
就在這絕望的沉寂中——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截然不同的震鳴,自他懷中響起。
并非脈沖的冰冷,也非吞噬之力的饑渴。
而是……一絲微弱卻溫潤的悸動。
來自——“斬孽”劍柄處,那顆灰白色的石子。
謝玉珩猛地低頭,幾乎以為是錯覺。
那石子依舊黯淡,但其內部,那沉睡的純白烙印,其中一道極其細微的紋路,再次逆流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光暈。
比上次在歸墟之眼旁更加微弱,卻更加持久。
仿佛沉睡者被同床的毒蛇驚醒,于無意識中,散發出的一絲本能排斥。
隨著這絲溫潤光暈的流轉,一股極其細微、卻精純無比的秩序之力,如同初春解凍的溪流,悄然從那石子中滲出,緩緩渡入“斬孽”劍身,再通過劍柄,流入謝玉珩緊握劍柄的掌心。
這力量與吞噬之力的冰冷死寂截然相反,帶著一種撫平萬物、重塑乾坤的浩然與溫和。
它流入的瞬間,謝玉珩渾身一顫!
并非痛苦,而是一種久旱逢甘霖的舒緩。
那絲秩序之力所過之處,狂暴冰冷的吞噬能量竟稍稍平復了些許,雖然依舊盤踞,卻不再那么躁動不安。經脈中被異物力量充斥的脹痛感也得到了細微的緩解。
更重要的是,他識海中那如同背景噪音般無處不在的脈沖同步感,在這絲秩序之力流淌時,竟然出現了極其短暫的紊亂和減弱!
雖然微弱,卻真實存在!
就像無盡的黑暗長夜中,驟然亮起的一顆星芒!
雖不能照亮前路,卻證明了……光的存在。
謝玉珩死死攥緊了“斬孽”的劍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閉上眼,全力感受著那絲微弱卻堅定的秩序之力在體內流轉,對抗著吞噬與脈沖的侵蝕。
希望?
不,這太微弱了,遠遠不足以扭轉局面。
但這至少證明,那沉睡的監察者印記,并非全然無效!它仍在本能地排斥著“零”的力量!它與他,在對抗那個女人這一點上,是暫時的、脆弱的同盟!
他或許……并非完全孤軍奮戰!
然而,這絲念頭剛起——
咻!
一段冰冷的數據流,如同精準的狙擊,瞬間刺入他的識海,來自那同步的脈沖:
【檢測到低強度秩序干擾…來源分析:‘監察者印記’(休眠狀態)…】【威脅等級:極低…】【建議:持續監測,暫無必要采取清除措施…】【備注:干擾可能有助于載體保持基本生理機能,延長觀測周期價值…】
謝玉珩剛剛升起的那點溫熱,瞬間被這盆冷水澆得透心涼。
建議持續監測?暫無必要清除?
延長觀測周期價值?
在那女人和她那該死的系統眼里,這絲秩序之力的干擾,不僅不是威脅,反而像是有助于保持“實驗樣本”活性的……益生菌?
他所有的掙扎,所有的痛苦,甚至這偶然出現的微弱希望,都只不過是她實驗記錄簿上冷冰冰的參數和評估!
巨大的屈辱感幾乎將他淹沒。
但緊接著,一股極其瘋狂的念頭,如同毒藤般從這屈辱的廢墟中滋生出來。
既然這絲秩序之力的“干擾”被評估為“有益”。
既然“延長觀測周期”具有“價值”。
那如果他……主動加劇這種“干擾”呢?
如果他故意讓這秩序之力變得更強,強到超出那系統評估的“低強度”范圍呢?
那個女人,是會因此提前“清理”掉他這個出現變數的樣本?
還是說……會為了“觀測價值”,不得不投放下更多資源,甚至……親自干預?
風險巨大!一旦玩脫,就是立刻被抹殺的下場!
但……
謝玉珩緩緩抬起頭,眼底燃燒著一種近乎癲狂的、孤注一擲的火焰。
與其溫水煮青蛙般被慢慢同化,成為那女人數據庫中一個無聲消亡的數據點。
不如賭一把!
賭那女人對“觀測數據”的貪婪!
賭她舍不得立刻毀掉這個出現了“有趣變量”的樣本!
他要主動把這攤水攪渾!把這場“觀察實驗”,變成他和那個監察者印記,與那個女人之間的三方博弈!
哪怕最終依舊是毀滅,他也要從那女人身上咬下一塊肉來!也要讓她付出代價!
心意已決。
他不再試圖壓制那絲微弱的秩序之力,反而嘗試著,將自己殘存的所有意志力,所有的不甘與憤怒,小心翼翼地灌注進去,去滋養它,去引導它,讓它在那顆石子內部,在那沉睡的烙印中,流轉得更加活躍一絲!
同時,他放開了一絲對體內吞噬之力的壓制,讓那冰冷的饑餓感重新抬頭。
他要讓這具身體,同時成為秩序與混亂、監察與饕餮的……
戰場!
他倒要看看,那個藏在維度之外的觀察者,到底更看重她的“實驗數據”,還是更忌憚這……失控的變量!
殿外,風聲嗚咽。
殿內,一場瘋狂的豪賭,已然開局。
脈沖平穩地跳動著,記錄著一切。
噗通…噗通…
仿佛漠不關心。
又仿佛……
暗流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