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棠剛要動手,忽然更多的腳步聲從殿外傳來。
那個拾荒者小孩率先沖了進來,渾身是血,神色驚恐。
他身后還跟著兩個人,是格蕾和周倩。
格蕾身上血跡斑駁,狼狽不堪,顯然經歷了一場惡戰。
陳明已經不見了,只有周倩踉蹌跟著,一副魂不附體的模樣。
蘇棠神色未變,卻在瞬間將卡牌收了起來。
可惜了。
只要有其他人在,巴頓就是不死的。
果不其然,那小孩一看到巴頓眼睛頓時亮了,像找到靠山一樣撲過去。
巴頓先是一愣,隨即狂喜。
他似乎也沒想到,自己的血包竟然也能從僧侶的屠殺中活下來。
多了一條命,那情況就不一樣了。
他此時再看向蘇棠,頓時動了殺心。
新仇舊恨涌上心頭,此時不報仇,更待何時?
他拿出卡牌剛要出手,一堵冰墻驟然拔地而起擋在蘇棠面前。
格蕾冷冷地看向巴頓,怒斥道:
“夠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干什么?”巴頓怒極反笑,他指著自己血肉模糊的胸口,“當然是報仇!”
“若不是她,我至于落到這地步?”
“還有你,你現在這副慘狀,和她也脫不了關系!”
巴頓想挑撥離間,卻沒想到格蕾根本不吃這套,反駁道:
“那群禿驢會動手,是因為我們犯規,和蘇棠有什么關系?”
經過剛才那場大混戰,她現在算是徹底看明白了。
蘇棠雖然靈性低,但智商、膽識和對局勢的判斷力卻強得可怕。
在剛才幾乎團滅所有新人的規則殺中,唯有她全身而退,毫發無傷。
這絕不可能是運氣,她很有可能是活到最后的關鍵。
“總之,我不允許你動她。”
兩人就這么在大殿門口對峙著,誰也不肯后退一步。
周倩和小鬼被嚇得瑟瑟發抖,連大氣都不敢喘。
完了,完了……
這兩人要打起來,先死的絕對是他們啊。
外敵未除,內亂先起……完了!
僵持之際,巴頓忽然笑了。
“好。”
他緩緩后退,語氣虛偽地攤開雙手,“我給你這個面子。”
但巴頓嘴上這么說,眼睛卻死死地盯著蘇棠,陰狠道:“那就再讓你多活一會兒。”
蘇棠直覺不對勁。
巴頓這種人竟然會受別人威脅?還會顧大局?就這么退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他想干什么?
僧侶在外面追殺,出去只有思路一條。
他只能在大殿內求庇護,這四周……他還有什么翻盤機會?
……
直到巴頓真的退后了好幾步,格蕾才微微放松了緊繃的身體。
若非必要,她也不想和這個瘋子拼個你死我活。
剛才消耗太大,現在她只想找個地方休息,恢復體力。
更別說24小時的存活任務,現在連一半都還沒過去呢。
她只感覺一陣頭疼。
這都什么見鬼的副本!
女鬼是陷阱,僧侶是殺手……
“佛、佛像……”
周倩顫抖的恐懼聲忽然響起。
她死死地盯著大殿的最深處那尊巨大的佛像,因極度恐懼,甚至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格蕾心頭一緊,連忙抬頭看去。
這一看竟發現——
那尊閉眼佛像竟然在流淚!
不是金漆的淚痕,而是兩行濃稠如墨的黑色液體,從佛像緊閉的眼角緩緩滲出,流淌而下。
格蕾腦子里緊繃的弦一下子斷了。
可是不對勁啊,剛才來時佛像還好好的,怎么會突然流淚?
她立刻看向蘇棠,卻見對方死死盯著巴頓:
“你犯規了。”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格蕾:“?”
不是,她好不容易從外面逃過來,結果轉手巴頓就把安全區給拆了?!
“巴頓!你到底做了什么?!”格蕾怒火中燒,幾乎是吼出來的。
“我?”
巴頓看著眾人驚恐的表情,臉上露出了病態的快意。
他攤開手,一副無辜的樣子:“我能做什么?不過是……看了佛像幾眼而已。”
眾人:“……”
蘇棠:“……”
這個蠢貨!
不,什么蠢貨,他就是個純粹的瘋子,損人不利己的那種。
渡厄給出的三條規則里最后一條明確說了,不可直視佛首,可他偏偏就這么做了。
禁忌一旦被觸犯,由善神庇護的安全區,還能安全下去嗎?
原本只要老老實實待在這里,起碼能安穩度過這個夜晚。
現在他這么一操作,恐怕安全區直接失效了。
巴頓卻不以為意,嗤笑道,“你們不會真以為,躲在這破殿里就能活過今晚吧?”
他眼神瘋狂,詭異地笑了起來:“這地方……可比你們想得危險多了。”
“當然得,早做準備啊。”
這話一出,眾人立刻意識到不好。
這瘋子還做了什么?
下一秒,一陣地動山搖的轟隆聲響起,整個大殿都劇烈震動起來。
“轟隆隆——”
沉悶而巨大的聲音從地底傳來,仿佛有什么龐然大物正在蘇醒。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庭院方向傳來恐怖聲音。
那棵巨大的槐樹,竟然在暴動!
它像是活了過來一樣,無數條粗壯如巨蟒的樹根破土而出,瘋狂延伸,朝著大殿碾壓而來!
“轟!!”
伴隨著一聲巨響,屋頂被數根巨大的樹枝直接捅穿,磚瓦崩塌,梁柱斷裂!
整個地藏殿,開始坍塌。
“哈哈哈哈!”
眾人狼狽逃竄中,巴頓張開雙臂,癲狂地大笑起來。
無數漆黑槐樹枝條在他身后瘋狂舞動,如同群魔亂舞。
“全都給我死吧!”
“獻于我主!求賜予您最忠誠的信徒永生!”
眾人再傻此刻也反應過來了,巴頓這瘋子竟然不知道什么時候和槐樹妖聯手了!
他破壞安全區規則,引得佛像流淚,庇護失效,就是為了將槐樹妖徹底釋放出來,再用所有人獻祭,換取邪神恩賜。
怪不得他會輕易退讓,原來早有安排啊。
“你這個瘋子!” 格蕾怒罵出聲,但下一秒就被狂舞的樹根逼退。
情況徹底逆轉。
唯一的安全區被蠢貨從內部攻破,再無人能克制槐樹妖。
蘇棠人也麻了。
她千算萬算,沒算到巴頓這個蠢貨竟然能蠢到這個地步。
找誰做盟友不好,找副本終極BOSS樹妖姥姥?
這是真作死啊!
原本有地藏王菩薩的力量鎮壓著,正處在蛻變關鍵期的樹妖姥姥頂多只能搞點小動作。
只要她們能撐到24小時結束,就能順利過關。
現在好了,直接暴走!
所以巴頓的準備就是,把最終BOSS提前叫出來,然后大家一起死嗎?
她真服了。
但來不及多想,蘇棠只感覺頭頂一暗,一條極其粗壯的樹枝已經朝著她當頭砸下!
她動作飛快,立刻拿出卡牌激活。
此刻再藏著掖著,只能是等死。
“【觀音·楊柳枝】!”
卡牌激活的瞬間,青光如水波般蕩開,蘇棠從未變得如此冷靜。
【普度】,度一切苦厄。
概念性技能成立的關鍵,在于對“苦厄”的定義。
那么,對于一個正在瘋狂暴走的樹妖來說,什么是它的“苦厄”?
是無法蛻變的狂暴?
是被鎮壓多年的憤怒?
不……這些都太復雜了。
對于一個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妖怪來說,堅持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消耗。
活了千年,掙扎千年,卻始終無法超脫。
它的苦厄,就是“疲憊”。
太累了。
如何消除這份苦厄?
很簡單……
不如停下,不如沉眠。
于是,蘇棠抬起眼,她說——
“停下!”
轟!
原本狂暴的槐樹枝條驟然一滯,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成功了?
但,僅僅是一瞬。
更多的枝條開始劇烈顫抖起來,它們在抵抗。
蘇棠感受到自己精神力如同開閘泄洪般被瘋狂抽取,太多了,枝條的數量太多了。
更何況,這可是千年槐樹妖,那是她一個新入門的卡牌師能抵抗的?
光憑一張R卡和她自己的力量,根本壓制不住。
要失控了?
就在蘇棠心一沉的剎那,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從那大殿深處傳來。
“唉……”
下一秒,異變突發。
蘇棠能感覺到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正通過卡牌,源源不斷地加持在自己身上。
卡牌爆發出的青光驟然暴漲,甚至隱約變成璀璨的金光!
一股宏大、慈悲、浩瀚如海的氣息,以她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席卷開來。
蘇棠驚愕,這氣息慈悲、厚重、渡盡蒼生……
太熟悉了!
還能有誰?
地藏王。
地藏王正在通過她的手,借助觀音卡牌,對付千年槐樹妖!
“轟——!”
得到這股力量的加持,原本狂暴的槐樹妖立刻被鎮壓,所有枝條開始搖搖晃晃,如同醉酒。
緊接著,緩緩垂下,陷入了沉眠。
與此同時,系統的聲音響起:
【叮——】
【您已初步領悟普度概念】
【已解鎖專屬技能:沉眠(判定敵方的苦厄為疲憊或狂躁時,可發動此技能,令其陷入深度沉睡,中止其行為)】
成功了。
以沉眠度疲憊狂暴之苦,由她親手定義的概念性技能,在地藏王加持下——
判定成立!
既然如此,她看向不遠處正在發瘋的巴頓。
攻守之勢,異也。
蘇棠一步步走去,所過之處,槐樹退避,陷入無言沉寂。
凈瓶虛影在她掌心懸浮,楊柳枝舒展自然,翠綠葉片上還掛著晶瑩露珠。
像是一場無聲默劇。
隨著槐樹妖的異樣越來越大,巴頓也終于發現了不對勁。
他臉上癲狂的笑容瞬間凝固,變得懵逼不已。
“?”
咋回事?
他那么大一個BOSS呢?!
怎么全都睡著了?
緊接著,巴頓看到了蘇棠。
“你……你成為卡牌師了?!”他失聲吼道,也看清了她身前的卡牌具現。
一根……柳枝?
再看周圍槐樹退避的詭異狀況,情況似乎不難判斷:
“強制沉睡?原來是張控制型卡牌?”
“我還以為是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他獰笑道:“蘇棠,你怕是不知道……”
“老子專克控制!”
巴頓隨即拿出一張暗紫色卡牌,毫不掩飾眼中嘲諷:
“就你這破樹枝,能干嘛?”
“給我撓癢癢嗎?!”
“【狂戰士之心】! ”
“給老子,解!”
一股狂暴的氣息從他身上炸開,這本是能解除一切精神控制和束縛的強力技能。
然而……
毫無反應。
槐樹依舊沉睡,蘇棠腳步未停。
“……沒用?”
巴頓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引以為傲的解控卡牌,怎么可能沒起作用?
“不可能!”
“等等,除非……”
“你這張根本就不是控制型卡牌?!”
蘇棠貼心地回應,微微一笑:“誰告訴你這是控制卡了?”
“只是一張輔助卡牌罷了。”
系統判定,童叟無欺。
輔助卡?
你家輔助卡長這樣?!
巴頓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瞬間頭皮發麻。
不對勁,絕對不對勁。
他再也顧不上猶豫,發瘋般狂甩出自己所有卡牌:
【地獄犬】一頭渾身燃燒著地獄之火的三頭犬咆哮著沖出。
【暗影箭】無數道侵蝕血肉的暗影箭矢鋪天蓋地而來。
【虛空觸手】甚至還有扭曲的觸手從虛空中鉆出,企圖將她撕碎。
“……”
可不論什么卡牌,無論是召喚魔物,還是物理攻擊、法術轟炸,全都被凈瓶虛影盡數沉眠,連蘇棠的衣角都沒碰到!
眼看他神力都快要見底,都沒能讓她停下來,哪怕是一秒。
距離仍在縮短,五米、三米、一米,死亡降臨的威脅讓他渾身冰冷。
“你管這叫輔助?!”
他終于慌了。
如今看著蘇棠那張熟悉的臉,竟然比地獄里的惡鬼還要恐怖。
巴頓毫不猶豫地抓起旁邊的小鬼:
“我主!再賜我一次神恩吧!”
在小鬼凄厲的尖叫聲中,巴頓的氣息再次暴漲,眼睛狂暴發紅:
他一定還有機會!
……
戰場被分割,格蕾等人被無數槐樹枝條阻隔,只能隱約看見遠處各色卡牌光芒亮起。
紅色的、藍色的、黑色的混成一團,如同煙花般炸開。
“完了……” 格蕾心里一沉。
“這種攻勢下,蘇棠恐怕是活不下來了。”
周倩更是嚇得面無人色,恐懼道:“這不得轟成渣了?”
但在戰場中心,蘇棠卻神色從容,甚至有閑心欣賞起來。
原來卡牌還有這么多種類型啊。
“控制卡、技能卡、角色卡、神器卡……嚯,還有神寵卡?”
“這狗東西家底還挺厚啊。”
這波要是贏了,豈不是一波肥了?
可惜卡牌再多,在真正的規則之下,都毫無作用。
各種轟炸、物理攻擊、神寵咆哮,說到底都只是術的層面。
而【觀音·楊柳枝】,其概念卻是道的層面,更別說,是源自華夏神系的道。
任爾萬般術法,她自一道破之!
原本她還受限于神力,可地藏王的出手彌補了這一點。
那還等什么?
開始亂殺!
巴頓見所有攻擊如泥牛入海,臉色終于變了。
此時,蘇棠穿過光芒與毀滅的風暴,距他只有一米之遙。
前所未有的恐懼抓住了他的心臟,讓他渾身發冷。
這女人到底是什么卡牌?
跑……
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外面是暴走的僧侶,身前是恐怖的蘇棠,往哪跑?
就在他天人交戰之際,卻見蘇棠忽然停了下來,側頭對著身邊的女鬼道:
“有傘嗎?”
“傘?”
聶小倩愣了一瞬。
別說,她還真有。
那是她凹造型時候用的,用魂力凝聚而成。
她下意識地就把傘取了出來,遞給蘇棠。
心里卻納悶,這個時候要傘干什么?
蘇棠接過,慢條斯理地撐開,將小倩護在身旁。
做完這些,她這才抬眼看向巴頓和他身后的千年槐妖。
傘面微傾,遮住她半邊面容,只露出一個慈悲的微笑:
“我覺得,你們活著很痛苦。”
“所以,我來幫你們解脫了。”
巴頓:“???”
瘋女人在說什么鬼話?!
你活著才痛苦呢!
下一秒,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了。
不是比喻。
是真的安靜了。
所有的聲音都在一瞬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感。
巴頓驚恐抬頭,看見蘇棠身后,一尊巨**相緩緩凌空顯現。
白衣飄蕩,寶相莊嚴,俯瞰眾生。
祂低垂的眼瞼慢慢抬起,手中凈瓶倒懸——
圣河傾瀉而下,浩浩蕩蕩,席卷一切。
天地為之一顫。
蘇棠撐傘而立:“此番極樂界,邀諸位共賞。”
說人話就是——
請諸位,共赴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