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早上。
狹窄骯臟的藏身處位于一間酒吧的后方,連空氣都彌漫著屬于腐爛食物的酸臭味和蠟燭的油膩煙味。
費金坐在搖搖晃晃的椅子上,粗糙的手指像是撫摸情人一樣撫摸著手里的那個小瓶子。
在他的對面,奧利弗僵硬地站著,他瘦弱的身體在顫抖。
也許是因為寒冷,也許是因為恐懼,也許兩者都有。
“現(xiàn)在,親愛的,”費金低聲說,聲音帶著一種熱情,“我有一個特別交給你的任務。”
奧利弗咽了口唾沫。
他知道那種語氣,道奇和查理沒有帶回費金滿意的戰(zhàn)利品時,他就是這么說話的,在這種語氣下總是預示著不幸的事情。
“你在那家工廠干得不錯,不是嗎?”費金哼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臉頰,“那位先生信任你——讓你在廚房幫忙,是不是?”
“是的,先生,”奧利弗低頭說道。
“好小子,”費金的笑容舒展開,露出發(fā)黃的牙齒,“那么明天你就幫我們大家一個忙。”
他把瓶子放在了桌子上。
奧利弗的呼吸停滯了一瞬,然后他假裝若無其事地問,“費金先生,這是什么?”
“當然,你會問問題,”費金搖頭,“我不把這件事交給南希,也是因為女人會有沒完沒了的問題和不恰當?shù)摹浫酢!?/p>
他突然挺直了身體,“但是你,不一樣,我的孩子!”
說著,費金的手指輕輕敲了敲瓶子,即使他已經(jīng)上了年紀,但手指仍舊靈活的可怕,“這只是安慰劑,看到了嗎?為了我們紳士的神經(jīng),確保他睡得更好。”
他笑著,“是的,在酒后。這樣我們可以方便重新整理一下事情。”
奧利弗的喉嚨堵住了,這顯然是個謊言,但費金仍然盯著他,這阻止了他吐出那句想說的話。
“但是……但是南希說,她那邊會帶麻醉劑,”他的嗓子干干的,握住了那瓶毒藥,“會不會重復?”
“不,當然不,這是……更保險的,”費金笑了一下,“小心別弄灑了——花了一大筆錢,真的。”
他意味深長地說,“你這樣做,我們會確保你永遠不會想要什么了。”
奧利弗的手指收緊了。
“我——我明白,”他低聲說。
費金拍起手,“真是個聰明的男孩!”
他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去吧,在紳士發(fā)現(xiàn)你不見了之前就回去。可不能讓他等急了,是吧?”
奧利弗點了點頭,然后就把毒藥瓶子藏在袖子里,快步走了出去。
而費金看著他的背影,往角落里吐了口唾沫。
“有點錢不代表他們不惡毒,”他想起昨天晚上與賽克斯見面的那個衣冠楚楚的紈绔,長著和奧利弗相似的藍眼睛,“真是個蠢貨,居然付錢讓我們來腐蝕他血脈相連的親人。”
但生意就是生意。
*
幾乎是一到工廠,奧利弗就熟門熟路的進了辦公室,坐在了辦公桌邊上負責接待客人的那把椅子上。
他有鑰匙的原因不是因為艾薩斯先生多么器重他,而是因為他主動包攬了辦公室整理的活。
奧利弗在心里數(shù)著時間,果然,一到九點,艾薩斯先生的馬車就準時出現(xiàn)在了樓下。
他又等了一會,那個身影就快步走上了樓梯。
“早上好,先生,”奧利弗說,“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阿爾娜嘴里還咬著面包,有點茫然,“什么事情?”
她掏了掏背包,又拿出一個餡餅,“你也吃點,邊吃邊說。”
剛把餡餅放在桌上,下一秒,她就看見奧利弗從懷里掏出一個瓶子。
“早上費金把我喊過去了,”他小聲說,“這個是……有毒的。他們似乎察覺到了南希不對勁,讓我來下毒。周六晚上。”
“什么?毒藥?”阿爾娜立刻來了興致,“給我看看。”
她還沒在這個版本里見過毒藥呢!
奧利弗把瓶子放到了她的手上。
“要小心,”他回憶著早上費金的話,“很貴,也許只需要一滴就會受傷……”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阿爾娜拔出木塞,咕嚕咕嚕就這樣灌了半瓶下去。
“艾薩斯先生?”奧利弗幾乎是驚恐地說。
沒嘗過毒藥實在是玩游戲的一大遺憾,現(xiàn)在這個遺憾被彌補了。
事實證明,有些東西不嘗試才是明智的。
阿爾娜呸呸兩口,覺得實在是難喝,“不好喝。”
“——這不是不好喝的問題吧!”看著臉色逐漸發(fā)綠的阿爾娜,奧利弗急了,“這是毒藥!我現(xiàn)在就去喊醫(yī)生!”
毒藥可以被扔掉,倒掉,或者反作用在費金身上……但現(xiàn)在這個,這絕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阿爾娜淡定地揮揮手,“不用,我沒事,一會就好了。”
說著,她開始從背包里掏食物,努力的吃了起來。
隨著血條逐漸回升,她的臉色也重新變回了正常。
奧利弗說不出話,只是愣愣地指了指她的臉,看起來又恐慌又茫然。
阿爾娜伸手摸了摸,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血正從鼻子里流出來,啪嗒啪嗒的滴在地板上。
“……小事,”她平靜地說,抓起邊上的手帕給自己擦了擦,“不用放在心上。你回樓下吧。”
奧利弗警惕地看著阿爾娜,又看看她手上的瓶子,“你保證,你不會再喝了。”
不會他一走開,工廠主就把這一瓶毒藥全喝光吧?
“這東西又不好喝,我為什么還喝?”阿爾娜覺得這話有點莫名其妙,“我又不是傻子。”
她只是想嘗嘗味道,不小心灌多了。
奧利弗沉默了一會。
他心想,雖然艾薩斯先生不覺得自己是傻子,但正常人也不會拿著毒藥就一口氣喝一半吧?
*
等到回家,阿爾娜還特意把毒藥貢獻出來,給自己的室友看看。
瓶子當然被她換過了,還給奧利弗的瓶子里裝的是蜂蜜。
“真的不好喝,”阿爾娜把毒藥舉高,里面粘稠的液體晃蕩著,“不建議你們嘗試。”
“你說什么?”本來在低頭鉆研他的放大鏡的福爾摩斯猛地抬頭。
就連華生也站直了身體,他長久形成的醫(yī)學習慣讓他本能地開始詢問,又急又快,“天哪,你吃了那個?有什么癥狀嗎?口干?惡心?脈搏加快?”
“……癥狀……難吃的有點想吐掉算嗎?”阿爾娜擺擺手,“嘗起來像是對味蕾的污染。好奇心有時候還是收斂一點比較好。”
福爾摩斯像是被這句話氣到了,三兩步就走到了阿爾娜的身邊,修長的手指抓住了她的手腕,檢測著她的脈搏,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下巴,往后一歪觀察她的瞳孔。
在這樣近的距離下,阿爾娜能明顯感覺到他的呼吸比平時快一些。
“怎么了?”她茫然,“我很好。”
“在所有魯莽,愚蠢的白癡中——”福爾摩斯咬牙切齒,“該死,你沒倒在地板上抽搐真是個奇跡。居然還在抱怨味道!”
他松開了手,喊停了正在翻箱倒柜尋找催吐劑的華生,“好了,艾薩斯沒事。”
“健壯的可以吃下一頭牛,”他難得用挖苦的口氣說。
“毒藥不是重點,牛也不是,”阿爾娜趕忙在醫(yī)生譴責的視線中轉(zhuǎn)移話題,“重點是奧利弗。”
她沉思,“為什么總有他?上次他也是被費金單獨分配任務,這次又是……”
怪不得建模的臉這么精致,難道他也是什么重要任務中的彩蛋NPC?
“奧利弗,顯然,”這個名字從福爾摩斯的嘴唇中飛了出來,像是一塊遺落的拼圖,“他們一直在派他來找你。但他顯然不是普通的小偷,太軟了,不熟練。”
放松了一些的他一掀衣擺,坐了下來,思考著,“你對這個男孩了解多少?”
“……來自鄉(xiāng)下的孤兒?”阿爾娜不太確定,“沒什么印象,應該是被騙到賊窩的。”
和福爾摩斯時常一起辦案、偶爾能捕捉到他的想法的華生皺起了眉頭,“你認為他被人陷害了,所以才要做這個事情?”
他沉吟,“一個孤兒能得罪什么人呢?”
“不只是被陷害,而是精心設計,”福爾摩斯轉(zhuǎn)過身來,眼睛中閃爍著興奮的光,“想想吧,華生,第一次他出現(xiàn)的時候,就是跟著兩個流氓打劫艾薩斯。”
他豎起了一根手指,然后是第二根,“失敗了。現(xiàn)在是第二次,希望這個可憐的孩子向自己的恩主、慷慨的工廠主下毒。顯然,有人想抓住這個男孩,讓他蒙受羞恥,利用了艾薩斯作為其中的一環(huán)。”
阿爾娜坐直了,“但為什么?”
福爾摩斯的嘴唇翹了起來。
“很可能是繼承,”他的手指敲著自己的膝蓋,“私生子——或者有爭議的遺囑。不過目前還沒有足夠證明其中聯(lián)系的證據(jù),也還不知道躲在后面的木偶師的名字。”
想到這里,他嘆了口氣, “這都是猜測。”
華生猶豫了一下,“我們要警告那個男孩嗎?”
阿爾娜思考了一下,“……暫時不需要?”
回憶了一下計劃,明天晚上她借機裝醉,賽克斯出現(xiàn)之后華生和福爾摩斯會從附近的箱子中出來,帶著槍,直接挾持住帶頭的賽克斯。
而費金那邊會由幾位工人家長看管住,哈德森太太一等時間到就去讓車夫通知蘇格蘭場,南希會照看可能受到驚嚇或被迫參與的孩子們。
阿爾娜是見識過游戲中警察趕來的速度的,距離蘇格蘭場過來會有足夠長的時間,夠他們問清楚所有事情。
在同伴們的視線中,她撓了撓頭,“明天把人抓住了,想怎么拷打就可以怎么……”
在華生的注視下,她不帶停頓地改口,“想怎么詢問細節(jié),就怎么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