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弦歌 星髓與音障

月光如銀紗般鋪在湖面上，那條蛟龍留下的光路隨著水波蕩漾，一直延伸到湖心。林陌將昏迷的蘇璃背在身后，用撕碎的衣料綁緊。她的呼吸越來越弱，吐出的氣息帶著淡淡的腥甜——蛇藤毒正在侵蝕她的五臟六腑。

“堅持住...“林陌低聲說，赤腳踏入湖水中。出乎意料的是，湖水竟自動分開，在他面前形成一條向下的階梯。每級臺階都由流動的水構成，卻堅固如石。

深吸一口氣，林陌邁步而下。隨著他逐漸深入，頭頂的月光被水波扭曲成奇異的光紋。四周越來越暗，唯有掌心琴弦紋路泛著微弱的藍光。

下行了約莫百級臺階，眼前豁然開朗。一座沉沒的古城矗立在湖底，建筑表面覆蓋著發光的水晶，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同星空。最中央的廣場上，盤踞著那條銀白蛟龍，玉角在暗水中瑩瑩生輝。

“持琴者。“蛟龍的聲音直接在林陌腦海中響起，“三重考驗，通過可得星髓。“

林陌將蘇璃輕輕放在一塊平整的晶石上：“她等不了那么久?！?/p>

蛟龍眼中閃過一絲玩味：“關心他人，對修行者而言是奢侈的品質。“它甩動長尾，一滴銀色的液體從龍須末端滴落，懸浮在蘇璃唇邊，“暫緩毒性，能否活命仍看你自己。“

林陌剛要道謝，四周景象突然扭曲。再睜眼時，他已站在古城最高處的塔樓前。九級臺階上布滿琴弦狀的紋路，蛟龍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第一考，登樓?！?/p>

塔門無風自開，林陌謹慎地邁入。內部空間遠比外觀廣闊，儼然是個巨大的音律迷宮。七條甬道呈放射狀延伸，每條入口處懸掛著不同材質的鈴鐺。

“以音尋路。“蛟龍的提示在墻壁間回蕩。

林陌走近第一條甬道，青銅鈴鐺自動響起，發出沉悶的“宮“音。他本能地捂住耳朵——音波竟如實質般撞擊鼓膜。第二條甬道的銀鈴發出尖銳的“商“音，震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五音不全者，止步于此?！膀札埖穆曇衾飵е鴰追謶蛑o。

林陌額頭滲出冷汗。他對古琴有研究，但現代音樂理論與傳統五音并不完全對應。走到第五條甬道前，他鬼使神差地哼起穿越前正在鑒定的《廣陵散》片段。

體內的古琴突然共鳴，七根琴弦的虛影從他指尖浮現。林陌福至心靈，撥動最細的那根“羽“弦。清越的音波蕩開，整個迷宮的鈴鐺同時震顫，最終甬道入口的玉鈴發出和諧的“角“音。

“有趣?！膀札堅u價道，“異界之人竟通曉失傳的《天問》調式?！?/p>

甬道盡頭是間圓形石室，中央懸浮著三張玉質古琴，每張都缺一根弦。墻壁上刻滿音符狀的古篆，林陌勉強辨認出“七情““六欲“等字樣。

“第二考，補弦。“

林陌走近第一張琴，發現它缺少第二弦。當他伸手觸碰時，琴身突然浮現血色符文，強烈的殺意直沖腦海。一幅幅血腥畫面不受控制地涌現：蘇璃被青鸞衛萬劍穿心、自己困在燃燒的竹屋里、玄天閣弟子集體自刎...

“??！“林陌痛苦地跪倒，掌心琴紋卻突然發燙。他恍惚聽見體內古琴自動奏響《梅花三弄》的旋律，清冷的琴音如冰水澆滅心頭躁火。再睜眼時，那根缺失的弦已完好如初。

第二張琴缺的是第五弦。這次襲來的是無盡的貪欲幻象：堆積如山的靈石、跪拜的萬千修士、蘇璃褪去衣衫的媚態...林陌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再次借體內古琴之力補全弦音。

當第三張琴的第七弦歸位時，整個石室突然旋轉起來。林陌被甩到墻上，卻意外觸發機關——暗門滑開，露出向下的螺旋階梯。

“最后一考，問道?！?/p>

階梯盡頭是座水晶宮殿，殿中央有口古井，井水泛著星輝。蛟龍的真身盤踞在井邊，體型比先前縮小許多，卻更顯精致。它用尾巴指了指井口：

“星髓就在井下，但取之前，你需回答——為何修行？“

林陌不假思索：“為救蘇璃。“

“若救人需毀琴呢？“

“那就找其他方法?！?/p>

“若其他方法需你永世為奴呢？“

林陌沉默了。井水映出他憔悴的面容，掌心的琴弦紋路微微發亮。

“我不知道。“他最終誠實地說，“但若為救人必須犧牲自我，至少讓我親眼確認值得救的是什么。“

蛟龍突然大笑，震得水晶殿簌簌作響：“好一個不見棺材不落淚！“它猛地扎入井中，片刻后銜著枚星光璀璨的晶石浮出，“星髓予你，但記住——九霄環佩擇主，從不是因慈悲心?！?/p>

林陌接過晶石的瞬間，整個宮殿開始崩塌。他拼命往回跑，身后的通道接連坍塌。沖出塔樓的剎那，身后建筑轟然沉入地底。

蘇璃仍躺在原處，呼吸微弱如風中殘燭。林陌將星髓捏碎，讓銀色粉末落入她口中。粉末接觸唇瓣的瞬間化作流光鉆入體內，她鎖骨下的琴痕頓時亮如星辰。

“呃??！“蘇璃突然弓起身子，大量黑血從口中涌出。皮膚下的紫黑色毒素如潮水般退去，最終匯聚在右臂琴痕處，形成一道紫色弦紋。

她劇烈喘息著睜開眼，看到林陌時明顯一怔：“你...通過了考驗？“

林陌癱坐在地，這才發現自己的掌心紋路已從七根增加到十四根，交錯成更復雜的圖案：“勉強吧。“

蘇璃掙扎著坐起，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見到了井？“

“你怎么知——“

“三百年前，玄天閣祖師爺就是在墜星湖底得道?！八曇舭l顫，“那口井叫'問心泉'，據說能照出來世今生...“

話音未落，整個湖底突然劇烈震動。水晶紛紛從建筑表面脫落，蛟龍的聲音在暗流中回蕩：“速離！有人強行破陣！“

林陌扶起蘇璃往出口奔去。上升的水階開始崩塌，他們不得不游過最后一段距離。沖出湖面的剎那，三道青色劍光迎面劈來！

“果然藏著！“為首的青鸞衛冷笑。三人腳踏飛劍呈品字形包圍，劍鋒上跳動著血色符文。

蘇璃下意識擋在林陌身前，卻被一股柔和力量推開。林陌自己都未意識到動作——他右手虛按，十四根琴弦的虛影在空氣中凝結，隨著他五指一抓，最細的三根弦猛然震顫。

“錚！“

音波如無形之刃斬出。三名青鸞衛的飛劍應聲而斷，其中一人捂著鮮血淋漓的耳朵從空中栽下。

“琴心初成？！“剩下兩人驚駭后退，“情報有誤，他不是普通傳承者！“

林陌自己也驚呆了。蘇璃卻反應極快，甩出三枚銀針逼退敵人，拽著他跳進岸邊密林：“跑！你現在還控制不了這股力量！“

他們在黎明前的森林中狂奔。林陌發現自己的五感變得異常敏銳——能聽見百米外追兵的呼吸，能看清黑暗中的蛛網，甚至能感知到蘇璃體內殘留的毒素流動。

“星髓沒能完全解毒？“他喘著氣問。

蘇璃腳步微頓：“...蛇藤毒已和琴痕融合，成了另一種東西。“她掀起衣袖，那道新增的紫弦正在皮下微微發光，“不過暫時死不了。“

穿過最后一片灌木，眼前豁然開朗。陡峭的懸崖下，廣袤平原如畫卷般展開。晨霧中隱約可見城墻輪廓，蘇璃指著遠處：“青州城，我們先去那里...“

她突然身子一歪。林陌急忙扶住，發現她后背衣衫不知何時已被鮮血浸透——湖底逃亡時被碎石劃開的傷口一直未處理。

“我沒事?！疤K璃強撐著站起來，卻突然瞪大眼睛，“小心！“

林陌只覺后心一涼。低頭時，一截染血的劍尖已從自己胸前透出。身后傳來陰冷的笑聲：“星隕閣向二位問好?！?/p>

劇痛中，林陌恍惚看見蘇璃的紫弦與自己的藍光同時亮起。在意識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聽見了完整的七弦和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