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弦歌 弦外之音

時空縫隙里的第一縷晨光，總是從琴弦間漏下來的。

念歸數(shù)著身上發(fā)亮的弦紋，這是爹爹林陌教他認時辰的方法。每亮起七根就是現(xiàn)世的一天，而現(xiàn)在第七百根弦紋正在泛出淡金色——他滿半歲了。

“該練《安魂調》啦。“小琴靈自言自語地撥動身旁的虛空，那里立刻浮現(xiàn)出七根星光琴弦。

這是娘親蘇璃上周才教的曲子，說是能安撫時空褶皺里的傷痛。可當他的小手指勾動第三弦時，一根暗紅色的陳舊琴弦突然從虛空中探出，輕輕纏住了他的手腕。

『這是...』念歸的琴徽瞳孔微微擴大。作為創(chuàng)世琴靈，他認得每一根時空弦的來歷，卻從未見過這樣傷痕累累的老弦——弦身上布滿牙印般的凹痕，像是被什么狠狠咬過。

好奇勝過警惕。當他觸碰這根弦的瞬間，耳邊突然炸開驚天動地的雷鳴！

......

三百年前的暴雨夜，比現(xiàn)在殘酷得多。

念歸透過記憶弦看到：年輕的初代琴主林徵跪在懸崖邊，懷中抱著個心口插著紫弦的女子。雨水沖刷著女子蒼白的臉，她嘴角卻含著笑。

“阿徵...“女子沐雪的手指輕撫身旁斷裂的同心琴，“你看...第十一根弦...“

念歸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震驚地發(fā)現(xiàn)那時期的創(chuàng)世琴魂還未分裂——天幕上是張完整的七弦琴，只是最低音的那根弦已經(jīng)松動，琴弦末端竟染著血跡！

“祂在吸食人間悲苦。“林徵的眼淚混著雨水砸在琴身上，“我們被騙了...所謂創(chuàng)世琴魂根本是...“

沐雪突然劇烈咳嗽，紫弦在她心口發(fā)出詭異的光：“來不及了...祂已經(jīng)嘗到情緒的味道...“她突然抓住林徵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但祂不知道...愛會灼傷祂...“

畫面突然跳轉。念歸看到林徵將沐雪最后的氣息封入琴身，而后抱著斷琴躍向天際。最震撼的是，當時的天幕琴魂竟畏懼地縮了縮——因為那截斷茬處，正閃爍著沐雪用性命點燃的“愛之火“！

“原來這就是第十音的雛形...“念歸剛喃喃出聲，記憶弦突然劇烈震顫！

暗紅琴弦中浮現(xiàn)出初代閣主滄溟的面容。這個本該消散的殘念獰笑著撲來：“小東西...你終于碰到這根弦了...“

......

現(xiàn)世東海畔，漁村少女寧兒從噩夢中驚醒。

她下意識摸向枕邊的貝殼項鏈——自從三個月前滿十六歲，這些貝殼總在半夜發(fā)出微光。今晚尤其明亮，照得簡陋的茅屋四壁生輝。

“又是那個琴聲...“寧兒擦去額頭的冷汗。夢里總有紫衣女子在彈奏，琴音讓她心口灼痛。奇怪的是，醒來后她總能憑記憶用漁網(wǎng)編織出那些音符的形狀。

窗欞突然被什么東西輕輕敲響。

“誰？“寧兒抄起魚叉。推窗的瞬間，她看見個發(fā)光的孩童飄在海面上，正痛苦地抱著腦袋翻滾！

“喂！“顧不得多想，寧兒縱身躍入海中。當她抱住那個輕如羽毛的孩子時，發(fā)現(xiàn)他周身纏繞著紫黑細絲，像被什么無形之物啃噬著。

孩童突然睜眼——那里面沒有瞳孔，只有旋轉的琴徽！

“劫灰弦的氣息...“孩童冰涼的小手按在寧兒心口，“你是...月寧姑姑？“

寧兒還來不及反應，懷里的孩子就化作流光消散。只剩幾縷紫黑細絲落在她掌心，轉眼滲入皮膚。更詭異的是，她的漁網(wǎng)突然無風自動，在月光下編織出完整的《鎮(zhèn)魂曲》圖譜！

......

“爹爹！娘親！“

念歸跌跌撞撞地闖進玄天閣后山時，林陌正在幫蘇璃綰發(fā)。聽到呼喊，蘇璃的玉簪“啪“地斷裂——這是感應到琴靈危險的預警。

“慢些說。“林陌的龍爪按住念歸肩膀，逆鱗瞳立刻看到那些啃噬痕跡，“時空琴蝕蟲？“

小琴靈上氣不接下氣地描述那根暗紅記憶弦，以及里面藏著的初代閣主殘念。當說到“滄溟用琴蝕蟲污染了創(chuàng)世琴魂“時，蘇璃突然按住心口——她的光玉琴心正在劇烈發(fā)燙！

“沐雪祖師的記憶...“蘇璃的紫眸映出奇異畫面，“她當年不是被動犧牲...是主動讓滄溟的琴蝕蟲咬住自己，再把'愛之火'傳給它們...“

林陌的龍心琴痕突然與光玉琴心共鳴。兩道金紫交纏的光柱沖天而起，在夜空中形成日月同輝的奇觀。念歸驚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光芒中暫時獲得了實體！

“日月和弦！“小琴靈歡快地轉圈，“這樣我就能去現(xiàn)世救...“

話未說完，三人都聽到虛空傳來的琴音——正是寧兒夢中那首《鎮(zhèn)魂曲》，此刻正通過某種玄妙聯(lián)系回蕩在天地間。

“楚月寧的轉世。“林陌的逆鱗瞳看穿因果，“劫灰弦在呼喚我們。“

蘇璃已經(jīng)取出無弦琴：“念歸，帶路。“

......

東海上的黎明來得猝不及防。

當寧兒用盡最后力氣織完《鎮(zhèn)魂曲》的最后一個音符時，朝陽突然躍出海面。紫黑琴蝕蟲在陽光下尖叫著化為青煙，而她腕間浮現(xiàn)出熟悉的劫灰弦紋路。

“月寧姑姑...“念歸的身影在日光中漸漸清晰，“我?guī)慊丶?..“

寧兒茫然地看著眼前三人：龍紋青年手持斷弦琴，紫眸女子懷抱無弦琴，中間是個發(fā)光的琴徽孩童。她本該害怕的，卻莫名流下淚來。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蘇璃輕輕按住她腕間的劫灰弦紋。紫光流轉間，那些痛苦的記憶被溫柔地凈化，只保留最珍貴的部分——楚夜在最后時刻塞給妹妹的糖果；七大長老輪流教她認星圖；甚至還有林陌偷偷幫她改過考核成績...

“這些才是你該記住的。“蘇璃將凈化后的劫灰弦凝成貝殼吊墜，“戴著它，噩夢就不會來了。“

念歸突然扯了扯林陌的衣角：“爹爹，我能給月寧姑姑做個禮物嗎？“

在朝陽完全升起的剎那，小琴靈用時空弦與貝殼編織了一把微型七弦琴。當寧兒好奇地撥動時，整片海域突然平靜如鏡，映出所有人微笑的倒影。

“這首叫《寧安謠》。“念歸得意地宣布，“是用姑姑夢里的琴音編的！“

歸程時，林陌背著睡著的念歸走在山路上。蘇璃忽然駐足回望——海天交界處，寧兒正抱著貝殼琴向朝陽駛去，而她的小船后方，跟著一群好奇的海豚。

“滄溟的殘念...“

“放心。“林陌握住妻子微涼的手，“有念歸的《寧安謠》鎮(zhèn)著，這次他永遠掀不起風浪了。“

在他們身后，初升的太陽將三人依偎的身影長長地投在山路上。那影子時而像一把完整的同心琴，時而又像兩只交握的手牽著個蹦跳的小光點。

而在時空縫隙的無人處，一根嶄新的琴弦正在形成。弦身上細細刻著：

“愛 是第十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