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弦歌 七弦秘聞

玄天閣的晨鐘剛響過三聲，杜若就踩到了自己的裙角。

“第七次了！“她懊惱地拍打青衫下擺的塵土。自從三個月前通過考核，這套弟子服就像在跟她作對——每次初七這日，衣帶總會莫名松開，裙角也格外容易絆腳。

藏經閣拐角處傳來輕笑。杜若抬頭看見六個同屆弟子，每人懷里都抱著樣樂器。為首的青嵐晃了晃手中的竹笛：“小師妹又摔了？就等你的琵琶呢?！?/p>

“奇怪...“杜若揉著發燙的耳垂，“我明明沒告訴過你們我會彈琵琶?！?/p>

六人面面相覷。確實沒人問過，可所有人都莫名覺得杜若該抱著琵琶出現。更怪的是，當他們來到后山涼亭時，石桌上已經擺好七盞茶，熱氣氤氳成北斗形狀。

“我好像...“最年長的景明按住太陽穴，“來過這里很多次...“

無人指揮，七人卻默契地各就各位。當杜若的琵琶輪指響起時，青嵐的竹笛自然接上旋律。七種樂器交織成奇特的《鎮魂曲》變調，涼亭四周瞬間聚來上百只靈鳥，隨著音律變換隊形。

杜若的指尖突然自己動起來，彈出一段不屬于現世的旋律。涼亭地面浮現出細小的琴弦紋路，其他六人見狀，竟同時變換指法配合！

“我們...“吹笙的墨陽瞳孔微微擴大，“是不是死過一次？“

......

璇璣子數著銅壺滴漏，等最后一聲更響敲完才推開窗。月光下的玄天閣安靜祥和，唯有他的逆光瞳能看到那些細微的時空裂縫——像透明的蛛網，密密麻麻罩在建筑群上方。

“三百二十七處...“他輕撫案上的宙光琴，琴身比三個月前多了數道裂痕，“念歸那孩子倒是輕松了。“

自從創世琴魂重生為念歸，修補時空裂縫的職責就落在他肩上。每修補一處，鬢角就多一絲白發。最麻煩的是那些琴蝕蟲，總在夜深人靜時啃噬時空節點。

琴弦無風自動，奏出幾個清音。東南角的裂縫突然擴大，有什么東西正試圖鉆進來！璇璣子抓起茶針當劍使，身影如煙掠過屋脊。趕到時，恰好看見條半透明的琴蝕蟲撲向弟子寮舍——正是杜若的房間！

“白芷...“舊名脫口而出的瞬間，璇璣子袖中飛出一道符光。琴蝕蟲被擊中后扭曲變形，卻仍有一截尾巴掃到了窗欞。

杜若恰在此時驚醒。月光透過窗欞，在墻上投下琴弦狀的影子。她鬼使神差地摸出胭脂，照著影子在窗紙上描畫起來。那些歪扭的線條組合成古怪符紋，竟讓窗外響起凄厲的蟲嘶！

璇璣子震驚地看著這一幕。那是失傳已久的“天音禁術“，當年白芷長老的獨門絕技。更驚人的是，杜若畫完符就倒頭睡去，仿佛只是夢游。

“靈魂記憶么...“他捻起落在窗臺上的一片蟲鱗，“滄溟，你果然還在垂死掙扎?！?/p>

......

楚星河殘留的灰蝶停在山崖孤松上。

這里是當年他叛出玄天閣的斷崖，如今鮮有人至?；业碾p翅每七日振動一次，頻率恰好與玄天閣晨鐘相同。今夜振動時，崖壁突然滲出暗紅血珠——是滄溟當年在此留下的惡念殘渣。

血珠凝聚成小蛇模樣，正要游向山下的弟子居所，灰蝶突然俯沖下來。蝶翅劃過蛇眼，血蛇頓時僵直。當晨光初現時，崖壁上只剩一道淺淡的灰痕，像被什么擦去了罪證。

灰蝶的翅膀卻因此缺了一角。它艱難地飛向藏經閣，最終停在某扇窗前——里面熟睡的正是青嵐，前世曾為楚星河辯護過的青梧長老。

......

七人再次聚首已是下個初七。

杜若剛踏入涼亭就愣在原地——石桌上擺著七件陌生又熟悉的物件：青嵐面前是支舊竹笛（比她平時用的短三寸），景明手邊是方缺角的硯臺，而她自己的位置放著個褪色的紅木撥片。

“我好像...“杜若拾起撥片，指尖立刻傳來刺痛，“用這個救過很多人...“

七件物品偶然擺成的形狀，讓涼亭地面浮現出七星陣圖。光芒中，每個人都看到些記憶碎片：

青嵐看見自己跪在戒律堂，為某個白衣弟子據理力爭；

景明看到雷雨夜獨自修補結界的身影；

杜若最清晰——她抱著琵琶擋在眾弟子前，七根琴弦刺入自己心口...

“我們是...“七人異口同聲，“玄天閣長老？“

璇璣子的聲音突然從陣眼傳來：“是，也不是?！八е婀馇佻F身，白發在風中飛舞，“前世你們為護閣而散魂，今生天道許你們平凡喜樂?！?/p>

“那這些記憶...“青嵐握緊竹笛。

“靈魂的印記，抹不掉的?！拌^子輕笑，“就像杜若會畫符，青嵐總在修正弟子們的指法錯誤...“

景明突然指向璇璣子懷中琴：“您的琴在流血！“

眾人這才注意到，宙光琴的裂縫里滲出金色液體，正滴在七星陣圖上。每滴落一處，就有根透明琴弦浮現。

“不妨事。“璇璣子抹去金液，“倒是你們...“他變戲法似的掏出七個香囊，“裝上這些物件隨身帶著，能保你們不被琴蝕蟲騷擾?！?/p>

香囊分發到杜若時，她突然抓住璇璣子的手腕：“白芷是誰？我夢里總有人這么叫我。“

璇璣子還沒回答，山崖方向突然傳來鐘鳴——是那灰蝶在振動殘翅！眾人轉頭望去，恰好看見朝陽躍出云海，為玄天閣鍍上金邊。無數透明琴弦在陽光下閃現，又很快隱去。

“看！“杜若驚呼。她手中的紅木撥片突然發光，與其他六件物品共鳴。七道光柱沖天而起，在云層上勾勒出巨大的七星琴徽。

璇璣子仰頭望著天象，忽然濕了眼眶：“七星守護陣...終于完整了?！?/p>

七人茫然對視，卻不約而同地摸出各自的樂器。當《鎮魂曲》再次響起時，璇璣子悄悄退到陰影處。他的袖口滑出半截焦黑琴弦——正是今晨在藏經閣窗臺拾得的灰蝶殘翅。

“星河師兄...“他將琴弦貼近宙光琴的裂縫，“這次換我守護你的執念?！?/p>

琴弦融入的剎那，玄天閣所有古琴同時自鳴。而在山崖孤松上，一只新生的灰蝶正輕輕舒展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