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弦歌 第六章 殘卷與真相

“閣主？“

蘇璃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林陌盯著巖壁上旋轉的古篆，那些字符正逐漸組成一幅畫像——廣袖高冠的男子撫琴而坐，面容與他分毫不差。

殘卷老人的竹杖重重敲地，畫像突然活了過來。畫中男子抬眸，指尖在琴弦上撥出個清音。林陌胸口如遭重擊，一連串陌生記憶轟然涌入：

丹爐前掐訣煉器的長夜、為鑄琴而抽取靈脈的決絕、最后時刻將畢生修為封入七弦的痛楚...還有那張始終模糊的女弟子面容，此刻突然清晰起來——赫然是年長版的蘇璃！

“不可能...“林陌踉蹌后退，黑色指甲在巖壁上刮出火星，“三百年前的人怎么會...“

“九霄環佩可不止是道器。“殘卷老人獨眼中泛起淚光，“它是您的本命法寶，承載著您的一縷元神。當年大劫將至，您兵解前曾言——“

“弦斷終有續，人亡必歸來。“林陌脫口而出，自己都愣住了。這句話仿佛早已刻在靈魂深處。

蘇璃突然抓住他右腕：“那這是什么？“她掀開他的袖口，黑色已經蔓延到手肘，皮膚下浮現出鎖鏈狀紅紋，“魔尊的侵蝕痕跡，閣主大人？“

她最后的稱謂帶著尖銳的諷刺。林陌這才注意到蘇璃臉色慘白，右臂紫弦劇烈閃爍，像是某種情緒波動。

殘卷老人嘆息著展開卷軸：“蘇丫頭，你師父沒告訴過你紫弦的來歷吧？“

卷軸上繪著玄天閣歷代祖師譜系。林陌的名字高居頂端，而最末分支上寫著“蘇氏一脈“，旁邊小注：鎮魔琴侍。

“三百年前，閣主將九霄環佩托付給關門弟子蘇明玥。“老人指向那個與蘇璃七分相似的女修畫像，“為壓制琴中魔尊，蘇氏血脈世代以自身為弦，你師父沒告訴你？“

蘇璃如遭雷擊，踉蹌退到巖壁邊：“所以這紫弦...是家族詛咒？“

林陌想去扶她，卻被一掌拍開。蘇璃眼中翻涌著太多情緒：“所以你早就知道？在墜星湖，在青州城...看著我像個傻子一樣...“

“我不知道！“林陌聲音發啞，“那些記憶碎片就像別人的夢...“

殘卷老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吐出的血痰里帶著銀星：“沒時間爭了...金紋蛟死前傳訊，星隕閣主已親赴青州...“

他竹杖劃出個光符，采石場地面轟然開裂，露出條向下的石階：“玄天閣舊密道，直通外門廢墟。“

林陌剛要邁步，蘇璃卻站著不動：“我需要答案。“她直視殘卷，“三年前血案，是不是...也與他有關？“

空氣瞬間凝固。老人獨眼閃爍，最終頹然點頭：“九霄環佩每百年需重新認主。三年前儀式上，星隕閣突襲，你師父為護琴靈...“

“而琴靈選擇逃往異界尋找轉世閣主。“蘇璃冷笑接話，紫弦光芒刺得人眼疼，“好個輪回。“

她轉身跳下密道，白衣消失在黑暗中。林陌想追，卻被老人枯手攔住：“讓她靜靜。倒是您...“他盯著林陌魔化的右手，“與那位的'合作'到哪一步了？“

林陌手肘的紅鎖鏈紋突然發燙：“他能讀取我的想法，偶爾會...提供力量。“

“比老朽預想的糟。“殘卷從懷中掏出半塊玉玨塞給他，“這是當年封印魔尊的陣眼殘片，能暫時抑制侵蝕。但真正的解決之道在...“

密道深處突然傳來蘇璃的尖嘯。林陌顧不得聽完，縱身躍下。石階濕滑異常，他幾次險些摔倒，全靠黑色右手插入巖壁穩住身形。

下到平地時，眼前是條幽藍晶石構筑的甬道。蘇璃站在前方，面前懸浮著具水晶棺。棺中躺著個與她容貌酷似的白衣女子，胸口插著七根紫弦。

“我姑姑...“蘇璃聲音發抖，“師父說她外出云游了...“

林陌走近時，水晶棺突然泛起漣漪。棺中女子的虛影浮現在空中，朱唇輕啟：“明玥后人聽令——“

蘇璃撲通跪下。虛影繼續道：“若見閣主歸來而紫弦異變，當引其至星髓池，重續...“

話音戛然而止。殘卷老人踉蹌著從后方趕來，見狀大驚：“不好！有人在破壞留影陣！“

整個密道突然劇烈震動，晶石接連爆裂。林陌體內琴弦自動護體，藍光結成屏障擋下飛濺的碎片。混亂中，蘇璃突然抓住他的手：“走！“

三人狂奔至密道盡頭，推開塵封的石門后，一片廢墟豁然眼前——殘垣斷壁間依稀可見昔日的亭臺樓閣，最中央的廣場上，七根斷裂的石柱圍成環形。

“玄天外門...“殘卷老人劇烈咳嗽，“星髓池就在...“

破空聲驟然襲來。林陌本能地揮動右手，黑甲暴漲三寸，將射來的箭矢凌空劈碎。遠處廢墟上，十幾個星紋黑袍人正在結陣，為首者手持銀弓。

“星隕閣巡天使！“老人拽著二人躲到斷墻后，“至少元嬰初期！“

蘇璃快速檢查藥囊：“我還有三顆毒霧丹，能拖十息。“

“不夠。“林陌盯著自己愈發猙獰的右手，魔尊的低語在耳邊蠱惑：“放開限制，讓我幫你...“

殘卷突然掰開林陌手掌，將玉玨按在他魔化最嚴重的指尖：“閣主可還記得《玄天劍典》起手式？“

一段劍訣自動浮現在林陌腦海。他下意識并指成劍，體內十四道琴弦同時震顫，藍光從指尖迸發而出，在空中凝成三尺青鋒。

“去！“

劍光如虹直貫敵陣，卻在觸及巡天使前被突然出現的星圖屏障擋住。對方冷笑掐訣，更多星芒從四面八方射來。

危急關頭，蘇璃的紫弦突然離體飛出，與林陌的藍光交織成網。兩色光芒相融的剎那，林陌眼前閃過奇異畫面——三百年前的自己正將某種力量注入蘇明玥體內...

“星弦合鳴！“殘卷老人激動大喊，“果然需要血脈傳承者與轉世者共同...“

爆炸淹沒了后續話語。煙塵散去后，巡天使的陣法竟被撕開缺口。蘇璃卻悶哼一聲跪地，紫弦黯淡地縮回體內。

“她靈力透支了！“老人急道。

林陌不假思索地背起蘇璃，跟著殘卷沖向廢墟深處。身后追擊的法術光芒將斷壁殘垣接連炸碎，有幾次熱浪幾乎燎到他的后背。

拐過幾重倒塌的殿宇后，前方出現個半圓形水池。池水早已干涸，池底鋪滿星狀晶石。殘卷老人咬破手指，將血滴在池沿某個隱蔽符文上。

“星髓池！閣主快...“

一支銀箭突然穿透老人胸膛。林陌回頭，看見巡天使站在百米外的斷柱上，正搭上第二支箭。

“進去！“老人噴血怒吼，用最后力氣將二人推入池中，自己則轉身撲向追兵，“玄天閣藏經閣執事殘卷，今日殉道！“

池底晶石突然亮起。林陌抱緊昏迷的蘇璃，感覺身體正在下沉——不是落入水中，而是穿透某種空間屏障。最后一刻，他看見老人引爆全身靈力，刺目的白光吞沒了整個廢墟...

......

黑暗。然后是滴水聲。

林陌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個鐘乳石洞里，身下是淺淺的地下河。蘇璃在不遠處掙扎著坐起，紫弦微弱如風中之燭。

“這是...“

“星髓池底。“蘇璃虛弱地說，“真正的秘境。“

她指向洞穴深處。順著望去，林陌看見河水流向一個發光的洞口。更令人震驚的是，洞頂垂下的鐘乳石全是星髓結晶，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同星空。

林陌想去攙扶蘇璃，卻被避開。她眼神復雜地看著他魔化的右手：“你知道最諷刺的是什么嗎？我從小被教導要等待'閣主歸來'，結果等來的是...“

“一個被魔尊侵蝕的冒牌貨？“林陌苦笑，“我也希望這只是場夢。“

蘇璃突然抓住他的右手腕：“不，最諷刺的是...“她掀開自己衣領，露出鎖骨下那三道琴痕，“這些傷痕會痛。每次九霄環佩的力量波動，它們就像被火燒一樣痛。“

她直視林陌的眼睛：“而現在，它們因為你安靜得像睡著了。“

地下河突然湍急起來。林陌體內的琴弦自動示警，他一把拉過蘇璃貼墻而立。洞口處的光亮被某個龐大身影遮擋——那是條通體銀白的蛟龍，額生玉角，與墜星湖所見極為相似，只是體型小了許多。

“守陣靈。“蘇璃低聲道，“玄天閣護山蛟龍的后裔。“

蛟龍游弋到二人面前，突然口吐人言：“血脈驗證通過。持琴者，請出示信物。“

林陌茫然四顧，突然福至心靈地撥動體內最粗的那根琴弦。完整的九霄環佩虛影在身前浮現，蛟龍立刻俯首。

“恭迎閣主。但...“它突然抬頭，金眸緊盯林陌魔化的右手，“您沾染了不該碰的東西。“

洞窟深處傳來鎖鏈拖動的巨響。林陌這才注意到那里立著七根石柱，每根都纏著碗口粗的鏈條，共同鎖著個石碑。碑文正是他在采石場見過的古篆，只是多了些新內容：

“魔尊亂世，閣主林陌以身為餌，封其于九霄環佩...“

后面的字跡被某種力量抹去了。蛟龍游向石碑：“星隕閣主每十年必來加固此碑封印。現在想來，是怕您轉世后得知真相。“

“什么真相？“林陌和蘇璃異口同聲。

蛟龍金眸閃爍：“當年所謂魔尊之亂，實為...“

石碑突然炸裂。飛濺的碎石中，林陌看見有道星芒一閃而逝——與星隕閣的功法如出一轍。更可怕的是，隨著石碑破碎，他體內的魔尊發出震天狂笑：

“終于！封印陣眼已毀！小琴師，現在讓我們好好談談...“

林陌的右手完全魔化，黑甲覆蓋至肩膀，紅鎖鏈紋路如血管般搏動。蘇璃的紫弦自動繃緊，卻在觸及他皮膚時突然軟化，仿佛遇到主人般溫順。

蛟龍驚駭后退：“閣主不可！當年您正是發現星隕閣主才是真正的...“

魔氣沖天而起，淹沒了最后的關鍵詞。在意識被黑暗吞噬前，林陌最后看見的是蘇璃決絕的眼神——她撕開右臂所有紫弦，織成一張網向他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