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巧鳳坐起身,茫然地環顧四周。
觸目所及是無邊無際的糧山、整齊的物資架,遠處還有一條清澈流淌的小溪。
而她身下是一張華美的雕花大床。
這恍如仙境的景象讓她徹底懵了。
接著,她看到了不遠處躺著一個男人!
“我……死了?”趙巧鳳喃喃自語,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
她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發現這里真的只有她和那個傷者是活物。
巨大的悲傷和愧疚涌上心頭:“嗚嗚嗚……嫂嫂!鳳兒沒用,連累你了啊!”
她痛哭失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伏在地上哀哀慟哭。
季辭看著她哭得可憐,邁著小短腿悄悄走過去,伸出小爪子,輕輕拍了拍她放在地上的手背。
趙巧鳳淚眼朦朧地抬頭,看到了蹲在眼前的紅色小狐貍,先是一愣。
隨即哭得更大聲了:“小狐貍?你怎么也死了?表哥還騙我說你回山里修煉去了!說!是誰害了你?!嗚嗚嗚……”
她一把將小小的季辭摟進懷里,抱得死緊。
“嘰嘰嘰!吱吱吱——!”
季辭被勒得差點斷氣,四爪亂蹬,瘋狂掙扎。
趙巧鳳被她的激烈反應驚醒,稍稍松開了些力道。
懷里有個“熟人”,讓她心里的恐懼消散了一點,但悲傷仍在:“這里……怎么沒有鬼差來引路?”
季辭在她懷里翻了個白眼:鬼你個頭!
她艱難地掙開趙巧鳳的懷抱,跳下地,跑到靈泉邊,先是伸爪指了指泉水,然后低頭伸出小舌頭,“吧嗒吧嗒”地認真舔了幾口水。
又回頭看向趙巧鳳,意思很明白:喝啊,好東西!
趙巧鳳抹著眼淚走到泉邊,看著清澈見底的泉水,滿臉懷疑:“這……這是忘川水嗎?喝了是不是就忘了這輩子的事,連嫂嫂都忘了?我不喝!”
季辭愣住,你戲有些多啊!
她再比劃解釋,再次埋頭喝水,以實際行動表示安全。
趙巧鳳看她喝得歡,猶豫了一下,終究是又渴又累,也學著用手捧起水喝了幾口。
冰涼的泉水下肚,一股難以形容的清流瞬間席卷全身,連日奔波的疲憊、心中的驚懼惶恐竟真的如潮水般褪去!
“咦?真的不是忘川水!”
她驚訝地摸摸自己的喉嚨,之前被刀割的劇痛和傷口的記憶還在,但此刻脖子處光潔平滑,完好如初。
“啊!難道是仙泉?可我不還是死了嗎……”她依舊固執地認為自己死了。
畢竟她已經看到她太奶了!
看到泉水似乎有奇效,趙巧鳳想起溪水里那個奄奄一息的男人。
她立刻也用手捧了水跑過去,小心翼翼地湊到男人嘴邊:“喂,你也喝點吧?”
那男人被突如其來的清涼水滴驚得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抗拒后退,動作過大,“噗通”一聲整個人翻到了溪水里!
冰涼的溪水(靈泉分支)瞬間包裹住他。
身體各處撕裂般的痛苦仿佛冰雪消融般開始退去!
一股奇異的生機順著水流滲透進他的傷口!
男人猛地僵住!
隨即,他像是沙漠中瀕死的旅人遇見了甘泉,瘋狂地將整個頭、整個身體都埋入溪水中,貪婪地感受著疼痛消失的奇跡!
他甚至激動得在水中撲騰翻滾起來,濺起無數水花!
季辭看得眉頭直皺,心里吐槽:‘還好不是在我喝水的源頭里撲騰,不然多糟蹋好東西!’
趙巧鳳見他這般,以為他在發“鬼瘋”,連忙阻止。
同時再次確認性地問:“你是誰?發生什么了?你也死了嗎?”
聽到“死”字,男人在水里的動作瞬間停住了。
他茫然地抬起頭,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他張了張嘴,發出的依舊是難聽的“嗬嗬”聲。
死了?
原來他最終還是沒能逃掉,還是死了啊!
那么他拼盡一切承受酷刑、逃離那個地獄的意義是什么?
死了不就應該恢復完整嗎?
為什么他還是瞎子、還是啞巴?!
一股鋪天蓋地的絕望和無邊的悲憤瞬間壓垮了他!
他猛地一頭扎進溪水里,身體劇烈地顫抖著,發出無聲的、撕心裂肺的悲鳴!
渾濁的淚水混入溪水之中。
趙巧鳳抱著小狐貍,慢慢走到那個渾身濕透、泡在水里的男人身邊。
“你到底是誰?咱們現在都是鬼了,鬼差還沒來,能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嗎?”
趙巧鳳坐在溪邊,語氣帶著點同病相憐的關切。
男人停止在水中無意義的撲騰,艱難地抬起頭,朝著聲音的方向,用手指了指自己張開的、沒有舌頭的嘴巴。
趙巧鳳這才第一次清楚看到那黑洞洞的口腔,心下一驚:“你沒有舌頭?”
“我叫趙巧鳳,是江南東方家的表小姐。”
她抱著小狐貍,試圖緩和氣氛,“東方即白你知道吧?那是我表哥。你放心,雖然我們現在都死了,但我表哥和我嫂嫂肯定會給我報仇的!你把你的名字寫出來,我給我嫂嫂托夢,讓她也給你報仇!”
她努力讓自己接受“已死”的現實,語氣帶著一種安撫性的承諾。
男人在聽到“東方即白”名字的瞬間,整個人如同觸電般劇烈一顫!
他猛地從水中掙扎爬起,四肢并用,帶著巨大的急切向趙巧鳳沖來!
速度太快,一下子將毫無防備的趙巧鳳撞倒在地。
“哎喲!你……你又怎么了?”趙巧鳳揉著被撞疼的地方坐起身。
男人仿佛沒聽見她的抱怨,撲通跪在她面前,對著地面伸出顫抖的手。
——他在寫字!
——十五。
他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劃著這兩個字,焦灼之情溢于表。
“十…五?”趙巧鳳湊近辨認著地上被濕手劃出的模糊痕跡,“這是什么?十五?你的名字?”
季辭小小的身體在趙巧鳳懷里猛然僵直!
十五?
東方即白的暗衛有一個就叫十五!
難不成是軍中出事了!
一股寒意瞬間竄遍她全身。
男人像被巨大的悲痛擊中,仰起頭,干澀的眼眶里流不出淚水,喉嚨深處卻發出“嗬嗬”的、如同困獸哀鳴般的嘶聲,整個人劇烈地顫抖。
他找到了主子的表妹,可是他們兩個人都死了。
消息傳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