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這封信他又拿出一張新的紙。
這一次他寫下的不再是詩詞,也不是信件。
而是一份詳細(xì)到令人發(fā)指的診療方案。
“病癥推演一:風(fēng)寒復(fù)發(fā)入里化熱。癥狀:高熱不退咳嗽痰黃,咽喉腫痛。藥方:銀翹散加減增入石膏、知母、連翹清熱之力。禁忌:一切葷腥油膩發(fā)物補品。”
“病癥推演二:外邪引動舊疾心肺氣虛。癥狀:低熱盜汗,心悸氣短四肢無力。此癥兇險,藥石難醫(yī),需以食補之。方:西洋參三錢,切片,含于舌下,日換三次。輔以燕窩粥,需文火慢燉三個時辰以上。”
“病癥推演三:若非病,則是毒。查其飲食,驗其藥渣。觀其指甲,若有黑線,是為牽機之毒。解法:綠豆、甘草、黑豆,三物等份,搗碎,以金銀花水煎服,一日三次,可暫緩毒性。”
他一連寫了五種可能,每一種都附上了詳細(xì)的藥方、食譜、乃至護理方法,比如用烈酒擦拭身體降溫,保持房間通風(fēng),甚至是如何制作簡易的口罩防止交叉感染。
這些東西,任何一樣傳出去,都足以在杏林掀起滔天巨浪。
寫完這些,他又從那十幾口鐵箱里,抽出了一本賬冊。
這本賬冊,記錄的不是與胡惟庸的往來,而是錢不離與兵部幾名郎中、主事之間,倒賣軍械,吃空餉的詳細(xì)記錄。這些人官階不高,但位置關(guān)鍵,是胡惟庸安插在兵部的爪牙。
他將這份診療方案,和這本賬冊,連同那封給寧國公主的信,一同裝進一個油布包裹里。
不多時,邱龍王帶著一個身材瘦小,其貌不揚的年輕士兵走了進來。
“大人,他叫猴子,是兄弟們里最能跑的一個,能三天三夜不合眼,翻山越嶺如履平地。”
白辰看著那個叫猴子的士兵。
“猴子,我交給你一個任務(wù),九死一生,你敢不敢接?”
“為大人效命,萬死不辭!”猴子單膝跪地,聲音不大,卻很堅定。
“好。”白辰將包裹遞給他,“你即刻出發(fā)以最快的速度趕回應(yīng)天府。記住不走官道只走小路。這個包裹必須親手交到寧國公主手上,任何人都不能給。若是中途遇到攔截,寧可毀掉也絕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是!”
“送到之后你就留在公主身邊,保護她的安全。同時替我看著宮里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立刻想辦法傳消息給我。”
白辰又從懷里掏出一袋金子,塞給他。
“這些錢你路上用。活著回來我保你一世富貴。”
“謝大人!”
猴子接過包裹揣進懷里,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轉(zhuǎn)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送走了猴子,白辰立刻叫來了蘇婉。
“三當(dāng)家,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白大人請說。”
“我要你動用織造總會所有的渠道,在三天之內(nèi),把一個消息,傳遍整個江南。”
“什么消息?”
“就說,我白辰,不日即將押解重犯錢不離,以及他私通倭寇,意圖謀反的所有罪證,返回京城,面呈圣上。”
蘇婉的臉色微微一變。
“白大人,你這是要逼沈括動手?”
“不。”白辰搖了搖頭,“我是要讓他,不敢動手。”
消息一傳出去,整個江南官場,瞬間炸開了鍋。
白辰要回京了!
還要帶著錢不離和賬本!
這無異于一顆重磅炸彈,所有和錢不離有過牽連的官員,全都坐不住了。他們就像熱鍋上的螞蟻,紛紛涌向了布政使司,求見沈括。
沈括的府邸,一連三天,門庭若市。
他焦頭爛額,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安撫眾人。
他知道,白辰這是陽謀。
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他就被架在了火上烤。如果白辰在回京的路上出了事,所有人的第一懷疑對象,就是他沈括,就是他背后那些惶惶不可終日的官員。這個黑鍋,他背不起。
可若是眼睜睜看著白辰把賬本帶回京城,那無異于坐以待斃。
就在沈括左右為難之際,白辰又出招了。
他命邱龍王,將錢府密室里抄沒的所有金銀財寶,全部裝上大車。一連上百輛大車,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從錢府出發(fā),一路敲鑼打鼓,浩浩蕩蕩地穿過蘇州城最繁華的街道。
為首的一輛車上豎著一面大旗,上面寫著八個大字。
“奉旨抄沒悉歸國庫”。
蘇州城的百姓何曾見過這等陣仗,紛紛涌上街頭圍觀將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白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爺啊!”
“是啊,抄了錢不離這個大貪官把錢都還給朝廷!”
“聽說這些錢都是要用來給白大人的軍隊發(fā)軍餉,造大船打倭寇的!”
百姓的議論聲一字不落地傳到了沈括的耳朵里。
他正在望江樓上和幾位心腹商議對策,看到樓下那條由金銀組成的“長龍”氣得當(dāng)場就把手中的茶杯給捏碎了。
“混賬!無恥之尤!”
白辰這一手太毒了。
他不僅是在炫耀自己的功績更是在向全天下的宣告,這筆錢是他白辰繳獲的,誰也別想染指。
同時也斷了沈括最后一條路。
沈括原本還想就算白辰把賬本帶走,他也可以用“追繳贓款”的名義派兵在路上攔截。
可現(xiàn)在白辰把錢都“捐”了,他還有什么理由出兵?
他總不能說白大人捐的錢太少了,我得幫朝廷多要一點吧?
“大人,不能再等了!”一位幕僚急道,“白辰如此張揚分明是做給我們看的。他越是這樣就越說明他心里沒底。我們必須在他離開蘇州之前將他截殺!否則后患無窮!”
“截殺?怎么截殺?”沈括怒道,“現(xiàn)在滿城百姓都視他為神明,我們一動手立刻就會激起民變!誰來承擔(dān)這個責(zé)任?”
就在他們爭執(zhí)不下的時候一個衙役匆匆跑上樓。
“大人,白,白大人派人送來了一封信,還有一口棺材。”
一具漆黑的棺材,就停在望江樓下,與那上百車金銀財寶形成了無比詭異又刺眼的對比。
邱龍王親自帶隊,面無表情地站在棺材旁邊。
望江樓上,雅間內(nèi)的空氣仿若凝固。
沈括的臉色,由紅轉(zhuǎn)青,再由青轉(zhuǎn)白,最后變得一片死灰。
“欺人太甚!”他從牙縫里擠出四個字,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
送禮送棺材,這是最直接,也是最羞辱的挑釁。
白辰這是在告訴他,要么你死,要么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