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校尉被青玄真人那句降妖除魔說得心頭一跳,再看他身后那群道人個個眼神清亮,氣度不凡,哪里還敢有半分怠慢。
“原來是南楚來的高人。”
校尉連忙拱手,態(tài)度恭敬了許多,卻依舊守在城門前,寸步不讓。
“只是如今城中戒嚴(yán),事關(guān)重大。還請諸位在此稍候片刻,容我前去稟報守備大人。”
青玄真人眉頭微不可查地一皺,但隨即舒展開來。
他如今手持祖師爺賜下的神劍,身負(fù)天命,早已不是當(dāng)初那個急功近利的老道。
入鄉(xiāng)隨俗,先禮后兵。
也好,便讓這北燕官府,先見識見識他道門的氣度。
“無妨。”
青玄真人淡淡點(diǎn)頭,負(fù)手而立,目光平靜地望向城內(nèi),那股若有若無的妖氣,在他神劍的感應(yīng)之下,愈發(fā)清晰。
“我等,便在此等候。”
晉州,守備府。
書房之內(nèi),魏雄正手捧著一卷明黃色的圣旨,臉上是壓抑不住的狂喜,整個人看得是如癡如醉。
圣旨上的每一個字,都仿佛是天底下最美妙的音符。
“晉州守備魏雄,督查有方,使真佛顯圣,降魔衛(wèi)道,乃我大燕祥瑞之兆……”
“賞黃金千兩,錦緞百匹……”
“著禮部與工部,立刻擬定章程,在晉州,為法海大師修建道場,敕造金身,昭告天下……”
“哈哈哈!”
魏雄再也忍不住,發(fā)出一陣暢快淋漓的大笑。
賭對了!
他賭對了!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自己憑借這份從龍之功,平步青云,踏入那座代表著權(quán)力中樞的雄偉京城,成為陛下身邊最信賴的肱股之臣。
到那時,區(qū)區(qū)一個晉州守備,又算得了什么?
他要的,是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無上權(quán)柄。
他要的,是名留青史,成就一番不世之功業(yè)。
一幅波瀾壯闊的政治藍(lán)圖,已在他眼前緩緩展開。
就在他沉浸在這無邊美好的幻想中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大人!”
一名心腹親兵快步走入,單膝跪地。
“啟稟大人,城西門外,來了一隊(duì)南楚的道士,約有十幾人,為首的自稱太虛宮青玄,說是……說是特來我晉州,為百姓降妖除魔。”
魏雄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他猛的抬起頭,那雙鷹隼般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精光。
“什么?”
“南楚的道士?太虛宮?”
“還說要來降妖除魔?”
一連串的疑問,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
魏雄戎馬半生,南楚那群道士是什么德性,他豈會不知?
一個個守著自己的道觀,幾十年上百年都不曾挪過窩,跟一群守財(cái)奴沒什么區(qū)別。
怎么會,突然跑到他大燕的國境之內(nèi),還偏偏是自己的晉州?
而且這個時機(jī),也太巧了。
法海大師前腳剛說城中潛伏著真正的妖魔,他們后腳就來了?
這天底下,哪有這么巧的事!
一股濃濃的不尋常的氣息,讓魏雄瞬間從那青云直上的美夢中,清醒了過來。
他瞇起了眼睛,手指無意識的敲擊著桌面。
這群道士,來者不善。
他的第一反應(yīng),是立刻將這群人轟出去,或是直接以南楚奸細(xì)的名義,將他們拿下。
可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便被他強(qiáng)行壓了下去。
不行。
如今兩國雖關(guān)系緊張,但明面上并未開戰(zhàn)。
南楚那邊,可是允許佛門高僧自由出入的。
他若是在此時,無故打殺了南楚的國教中人,此事一旦傳開,便會落人口實(shí),憑白給朝廷添了麻煩,更會顯得他大燕,氣度狹小。
最重要的是,如今的晉州,有真佛坐鎮(zhèn)!
他魏雄,怕什么?
正好,讓這群南楚道士,見識見識,我大燕的佛威。
魏雄的心思,飛速轉(zhuǎn)動,一個計(jì)劃,已然成型。
“此事,本官知道了。”
他放下茶杯,聲音恢復(fù)了平靜。
“先派一隊(duì)人馬,去將他們‘請’到衙門來,就說按我大燕律法,凡入境者,皆需查驗(yàn)身份,核實(shí)來意。”
他特意加重了那個“請”字。
“記住,態(tài)度要‘恭敬’一些,別落了我們晉州官府的威風(fēng),也別讓人說我們欺負(fù)外鄉(xiāng)人。”
“是!”那親兵領(lǐng)命,轉(zhuǎn)身便走。
“等等。”魏雄叫住了他。
“你再派一個機(jī)靈點(diǎn)的,立刻去一趟蘭若寺,將此事,原原本本的,稟報給法海大師。就說南楚道人入境,意圖不明,一切,都請大師定奪。”
“遵命!”
魏雄看著親兵離去的背影,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冷笑。
管你們是什么牛鬼蛇神,到了我晉州的地界,是龍,你得盤著,是虎,你得臥著。
一切,都得聽我佛的。
蘭若寺,禪房之內(nèi)。
那名來自靈光寺的弟子,正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將寺中發(fā)生的種種詭異之事,以及圓慧住持的血書與請求,一五一十的,全部道出。
“……大師,如今的靈光寺,早已不是什么佛門清凈地,那里……那里就是一座活生生的地獄啊!”
“我們不敢走,也走不了。如今全城百姓都視我等為騙錢的偽佛,若是離開寺廟,恐怕連一處安身之所都找不到。”
“守備大人那邊,更是對我們虎視眈眈,我們?nèi)羰请x了寺,他定會立刻查封寺產(chǎn),屆時,我靈光寺數(shù)百年的法脈,便要徹底斷絕了啊!”
他重重叩首,額頭磕在青石板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靈光寺,是我們的根,是我們法脈的證明。住持說了,只要大師肯出手,靈光寺上下,所有的經(jīng)文、法器、田產(chǎn)……所有的一切,都?xì)w大師您所有!只求,只求能為我等,保留這一絲法脈傳承!”
慧明站在一旁,聽得是心驚肉跳,后背發(fā)涼。
他怎么也沒想到,那座曾經(jīng)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的靈光寺,竟會落到如此凄慘的境地。
法海靜靜的聽著,那張剛毅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他搖了搖頭。
“癡兒。”
“到了此時,還執(zhí)著于什么法脈,什么傳承。”
他上前一步,自那弟子手中,接過了那封血書,隨手放到一邊后,目光仿佛穿透了禪房的墻壁,望向了那座被陰云籠罩的靈光寺的方向。
“你們的根,早已爛了。”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讓那名弟子渾身一顫,停止了哭泣。
“寺中僧人,不修佛法,只修名利。不敬我佛,只敬金銀。”
“心中早已被貪、嗔、癡三毒占據(jù),滋生了無邊心魔。”
法海站起身,那灰色的僧袍,無風(fēng)自動,一股無形的威嚴(yán),開始自他身上,彌漫開來。
“心魔內(nèi)生,方引外魔窺伺。”
他一步步,走到禪房門口,望著那陰沉的天空。
“如今的靈光寺,早已不是佛門清凈地。”
“它已被心魔與外魔,徹底占據(jù),化為了一座……妖巢!”
“若不盡快將其連根拔起,待那妖魔徹底成形,吸干了爾等滿寺僧人的精氣魂魄。”
法海猛然回頭,那雙眼眸之中,金光爆射,看得那弟子與慧明,神魂劇震,不敢直視。
“到那時,整座晉州城,都將淪為它的血食之地。”
“化為,人間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