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吃著還舉起了醋碟,大聲吆呵道,“哎,小劉,給來點忌諱,這孩子怎么沒眼色!”
身穿白大褂的服務員滿臉無奈地走過來,拿著小醋壺,給他倒了一碟子,還扭頭問張學強要不要。
張學強擺手示意他去忙,轉臉看向那個老頭,只見老大爺正在甩開腮幫子大吃。
老頭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含混不清道,“小子,老頭不白吃你的!”
張學強瞄著那對核桃笑道,“您老能給我什么好處?”
老頭夾起餃子蘸著醋道,“我天天念你好!”
張學強氣得直翻白眼珠,心道你老給我個機會讓我念你好不行?
滿滿一大盤子肉餡餃子,被老頭一番風卷殘云,光了盤。
老頭子仰在椅子上,枯干消瘦的雙手不停地劃拉肚子,時不時地打個嗝兒,還翻兩下白眼。
張學強真怕這老頭撐死,到時候真不好交代。
好一會兒,老頭子打了個長嗝,拿起桌上半涼不熱的茉莉花茶灌了一口。
“大蔥肉餡的,沒加香油啊,花椒水也不夠,哎,蔥也老了,用的不是溝蔥,湊合吃吧!
我在你這個年紀啊,最次也得吃海參餡兒的,這種餃子白給都不吃!”
這就是典型的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罵娘啊!
張學強撇嘴道,“我是不是還得說一句,您老受委屈了?”
老頭子翻白眼道,“不委屈,此一時彼一時,這年月能吃上白面饅頭就不錯了,過年也吃不上這么好的餃子。”
張學強故意戲謔道,“看來您老當年也是吃過見過的主兒!”
老頭子摸出了一桿湘妃竹白銅嘴兒的旱煙,在臟兮兮的煙荷包里?一鍋煙絲,發黃的大拇指不停地按壓著。
“今兒爺吃飽了,好好給你嘮嘮爺玩過的玩意兒,讓你這些小輩的長長見識......”
張學強可沒耐心聽他滿嘴跑火車,甩出個輕蔑眼神說道。
“您就可勁兒吹吧,別的不說,您這對核桃就露了怯。”
自己的玩意兒被人褒貶,老頭子頓時瞪了眼,舉著核桃道。
“你說,你能挑出毛病來,爺當炮踩了!”
見對方上鉤,張學強搖頭晃腦道,“單獨這一對兒核桃無可挑剔,不過呢我聽說,玩老樹悶尖講究湊夠‘八仙過海’您老可是老玩家,應該湊齊了吧?”
老頭子聽到這話,頓時成了霜打的茄子——蔫兒了。
好一會兒才咬牙沒好氣道,“那就是傳說,老頭子活了小七十,就沒見過誰湊夠‘八仙過海’別說民間,就是宮里都沒有。”
正常的核桃都是兩條棱,但在核桃生長過程中難免變異出現異形,形似眼鏡蛇、茶壺、筆架,樣子繁多不勝枚舉。
這些異形核桃之中,又以多棱為尊,棱越多越是稀有珍貴。
過去有些矯情的玩家,從一條棱湊到八條棱,美其名曰八仙過海。
但同一個品種,尤其是老樹悶尖獅子頭這種只有一棵樹的極品,想要湊夠八仙過海,而且還得配得上對兒,那簡直就是難如登天。
據張學強所知,只有在三十年后開始大量嫁接核桃的時候,才有人湊夠過。
在這個沒有科技與狠活的年代,就是癡人說夢。
張學強露出狐貍似的笑臉道,“自己沒本事,還說什么別人也湊不齊,我就親眼見過八仙過海。
您那對兒啊,還是抓緊當炮踩了吧!省得丟人現眼!”
老頭子額頭上青筋直冒,臉上的褶子直哆嗦,“小子,你帶我去看,只要我親眼見到,這對核桃送你,我這輩子都不玩了。”
張學強一時語塞,他確實見過八仙過海,但是在核桃熱的那幾年,此刻就是打死他也拿不出三十多年后的東西。
老頭子見勢哈哈笑道,“小子,吹牛是吧,老頭子這輩子見得多了,眼眨毛都是空的,還能讓你蒙了!”
張學強忽而靈機一動,實物拿不出,可倉庫里有一本核桃譜,上面有八仙過海的照片呢。
他又有點擔心拿出照片老頭子不認賬,沉吟說道,“人家收藏的核桃從不讓外人過目,算了,當我沒說。
您老也吃飽喝足了吧,還不去遛遛,別憋住食兒。”
如果張學強繼續犟嘴,老頭子肯定一笑了之,可他這么說,反到將老頭的胃口吊起來了。
只要是喜歡玩古董、文玩的,都對稀罕的物件感興趣,尤其是那東西還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就算是得不到飽飽眼福也行。
老頭子一雙眼珠子瞪得溜圓,“小子,你要是能讓我親自看一眼,我這些年盤出來的核桃隨便你挑。”
“小呀嘛小二郎,背著書包.......”張學強悠閑地閉上了眼,還哼起了小曲兒。
老頭子心癢難搔,急得抓耳撓腮,看架勢有彈弦子的節奏。
“哎,你這個小子,快點帶我去看一眼,就看一眼。”
張學強感覺火候差不多了才睜開眼,神色凝重的說道。
“讓您見見問題不大,可您得說話算話,你家的核桃我不要,我就要你手里的這一對兒。”
老頭子一愣神,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好你小子啊,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是相中了爺的寶貝兒,行咱們就一言為定!”
張學強先和老頭三擊掌,這才將手放在背后,變戲法似的拿出了一張帶照片的彩頁。
這是他用意識從倉庫里的核桃譜上面撕下來的。
彩頁放在老頭子面前,張學強指著照片上一排核桃呲牙道,“老爺子您可看仔細了,從一到八,都湊齊了!”
老頭子仿佛被定了身一樣,一動不動地盯著彩頁上的核桃看,翻來覆去地看個沒完。
好半晌他忽而叫道,“沒想到啊,沒想到,這世間還真有人湊夠了,哎,可惜啊,可惜要是沒有天翻地覆我早晚也能湊齊了。
哎,現在說什么都白搭咯!”
話音落地,老頭子竟然哭了起來。
張學強急忙將彩頁拿回收好,這玩意要是壞了,可再也沒地方買去了。
老頭子抽噎了幾聲,從褲子口袋里拿出一條看不出顏色的手絹,擦了擦眼角,扶著桌子起身就要走。
張學強急忙攔住了他,“哎,老爺子,咱可是說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