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暴雨如注,傾盆而下。
顧安沒有愣神太久,他很快反應過來,扭頭就跑。
小十三不見了。
顧安不知道這場雨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下的,但他清楚的知曉,以女孩的性子,絕不會在大半夜突然玩消失。
冰冷的雨絲沖刷過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膚,男孩的頭發很快盡數濕透,濕答答的搭在額前。
深夜的莊園靜謐非常,除了淅淅瀝瀝的雨聲,再聽不見其他聲響。
顧安隱約猜到了,他雖然不知道具體過程,但出現這樣的結果,一定是那個女人做了什么。
撒開腿,男孩扔掉礙事的長袍,開始在雨中奔跑。
芙琳夫人的臥室在城堡四樓。
顧安昨夜才去過一趟,卻沒想到自己會這么快重新來到這里。
廊道幽幽的燭火晃動著,包括那個盡頭的房間,燈火通明。
門沒有鎖。
顧安推門而入。
女人顯然在等他,沒有解衣入睡,而是站在窗邊,聆聽雨落的聲音。
“晚上好。”
她似乎總是這般優雅,從容不迫。
冷靜。
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冷靜。
顧安深吸口氣,試圖在心中這樣勸告自己。
但他失敗了。
“我好你麻痹。”
臟話出口的瞬間,男孩動了。
在長巷里的訓練初見成效,他的速度快得驚人,幾乎眨眼間就來到女人面前。
但比這更快的,是一道幽藍色的光幕。
二階防御魔法——冰盾!
顧安的拳頭狠狠砸在盾上,光滑的冰面紋絲不動,反而是他的五個指節都開始滲血。
與此同時,一股龐然的狂風從兩側襲來。
這股狂風仿佛在此刻有了實體,攜帶著難以想象的巨力沖擊在顧安胸口。
咚!
他整個人急速倒飛而出,砸在墻上。
“顧里安,還記得我給你上的第一節課嗎?”
女人緩緩轉過身來。
她柔美的臉上顯出淡淡微笑,絲毫沒有被冒犯的惱怒。
“一位優秀的魔法師,永遠不會被憤怒沖昏頭腦。”
但男孩現在顯然并不想聽她教育自己,他只是死死的盯著這個女人,盯著這個短暫相處了兩個月的老師。
“告訴我,她人呢?”
顧安最終還是冷靜了。
在絕對的實力碾壓面前,無能狂怒只會起到反作用。
“很遺憾,我并未學習預知魔法,不知道她的去向。”
芙琳夫人走了過來,她俯下身,似乎想伸手去撫摸男孩的臉龐。
顧安毫不留情的將其打開。
既然已經徹底撕破了臉,之前表面的虛假溫馨自然不再需要維系。
“別這樣看我,我確實沒有對她的行為做出任何干預。”
“我只知道她在兩個小時前離開了莊園——如果你真想挽回,就不應該到我這里來撒潑打滾。”
女人的語氣始終如此,不急不緩,叫人火大。
顧安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知道一切正如她所說,當務之急是找到小十三,而不是在這里跟她打嘴仗。
他轉身就要走,臨行前又生生止住。
“能不能告訴我……她往哪個方向走的?”
有些沙啞的聲音中,帶著些許哀求意味。
芙琳夫人很滿意他的服軟。
但她還是搖搖頭道:“我說了,我不會預知魔法,幫不了你。”
這是實話。
顧安不再多言,轉身沖向樓下。
他沒有再去質問對方為什么不早點通知他,為什么不攔下那個女孩。
那沒有意義了。
磅礴雨夜,很快將男孩的身影整個吞沒。
……
……
暴雨洗刷著小鎮的一切,連同白天尚未消融的雪。
漆黑籠罩過每一間商鋪,緊閉的大門宣告著主人家早已休息。
“十三!”
“十三!”
顧安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找到她,只能在長街上這樣一遍又一遍的大喊。
他覺得女孩可能是躲起來了,至于為什么要躲起來,也許是她也察覺到什么了吧……
更大的可能則是芙琳夫人將計劃說與她聽。
這真是一個無比好猜的陽謀。
可為什么自己之前沒有猜到呢?
無端的胡思亂想不起作用。
他的聲音被暴雨稀釋,越來越沙啞,沙啞的已經完全不像他。
顧安第一次覺得諾倫斯鎮怎么這么大……他走了好久,走遍小鎮的每一個角落。
他去了長巷,那里的腐臭一如既往,可是沒有看到預想中的女孩。
他又去了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巷子,但除了一腳踩上去泥濘不堪的骯臟水坑,那里什么都沒有。
暴雨中的諾倫斯,安靜的近乎令人窒息。
于是男孩開始敲門。
他敲響每一家緊閉的房門,強忍著顫栗的身軀,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詢問。
“對,您見過嗎?一個女孩,跟我差不多高……”
“您一定會有印象的,請再仔細想想,那是只小污血種,她有一雙毛茸茸的耳朵,很勤快,跑的也很快……”
事實證明,這也不是一個好辦法。
得來的答復要么是煩躁的擺擺手,要么就是沒見過,沒注意,早睡了之類的無用話。
漸漸的,男孩有些跑累了,他身上的亞麻襯衣也已經徹底濕透,緊貼在肌膚上,密不透風。
但他很快又振作起來,繼續挨個敲門。
越來越多的門戶被迫點亮了蠟燭。
“也許,我想你應該去城外找找……畢竟每年冬天都有不怕死的人試圖違抗禁令。”
手持火燭的年輕修士給男孩指明了方向。
一語點醒夢中人。
男孩來不及道謝,他開始拼了命的朝城墻跑去。
十三點的血魄足以支撐起他這樣糟踐這具身體。
然而這場雨卻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甚至越下越大了。
細密的雨絲遮擋視線,將黑夜里的能見度降到最低。
這時候的諾倫斯鎮似乎又變小了。
不消片刻,男孩便跑到城墻底下。
那些手持長槍的民兵竟然在連夜站崗——不,禁令頒布后,他們本就如此。
更驚人的是,在那城墻之上,更有一道道身披銀白盔甲的人影安靜佇立。
遠遠的,他仿佛聽見前方有個粗獷的聲音在朝自己喊。
“喂,停下,給我停下!”
“那邊的小鬼,你也想試試穿葫蘆的滋味嗎?”
話音落,頓時引起好一陣哄笑。
男孩漸漸不跑了,他站在那愣了好一會兒,然后瞇起眼睛,努力張望,似乎是要確認什么……
不一會兒,他的身影慢慢晃悠起來了,就像是那些酒館里喝得酩酊大醉的老酒鬼,走的每一步都要拼盡全力。
他大概是沒有看錯的。
他的視力一向很好。
如同穿葫蘆般,在民兵們持著的長槍頂上,他望見了那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