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堂,這塊招牌繼承自寧王,是謀劃軍機大事的重要場所。商承宗和藍若謙正站在地圖前,仔細地推演著各種將來可能會遇到的情況,神情專注而嚴肅。
如今,商承宗的麾下增添了上千名寧王舊部,又擴招了上千名新壯來維護地方秩序。操練新丁的人手,他的麾下并不缺乏,蒼廬縣的政務也有人精心打理。他們占據著易守難攻的險要之地,背后還有玄玉門和鳳凌威的支持。局面和境況已經大大改善,有了立足回旋的余地,于是開始謀劃長遠的發展。
作為軍機要地,一般人不得擅自闖入,然而商淑寧顯然是個例外,她可以不經通報而直接進入。
商淑寧將王多金那邊的情況詳細地講述了一遍,商承宗驚愕地說道:“有事推遲閉關?”
一直盯著地圖琢磨的藍若謙也慢慢轉身回頭看來,關切地問道:“郡主,他可有說因何事而推遲?”
商淑寧搖了搖頭,說道:“他沒說,我也沒問。他那個人,王爺和先生都知道,不愿說的事情,你問也問不出什么來。”
確實如此,商承宗和藍若謙相視一眼,心中都在琢磨王多金在這里能有什么事。
總不至于因為種菜吧,最近袁雄領著南山寺僧眾種菜倒是十分起勁。那塊空地商淑寧本來規劃著種些花花草草,袁雄那么一插手,商淑寧只好默默不吭聲,讓下面的人算了。
因為種菜而推遲閉關修煉?怎么想都覺得不太現實。
就在這時,外面有人求見,一名親衛快步進來稟報:“王爺,袁雄找了我們這邊,讓我們的人去摸一家叫‘靜墨軒’的文房商鋪的底,還特意再三細致地交代了不要打草驚蛇!”
商淑寧當場愣住,明亮的雙眸中透著濃濃的疑惑神色。
“靜墨軒?”商承宗小聲嘀咕了一聲,“我怎么聽著有些耳熟?”
藍若謙捋了捋胡須,提醒道:“王爺,就是那個‘曾經滄海難為水’。”
“哦!”商承宗恍然大悟,想起來了。可這反而讓他更加奇怪,他皺著眉頭問道:“好好的,摸一個文房商鋪的底干嘛?”
藍若謙微微搖頭,說道:“這般令人莫名其妙的行為怕不是袁雄,而是那位金爺。金爺慣常做的事,事先總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商承宗對此深有同感,他也是體會最深的一個。那位金爺說是跑去廣義郡借兵,結果弄出個聯姻來;提醒他洞房,結果又來個下藥。
商淑寧回頭對那親衛說道:“你們照他的吩咐去辦吧。”
那親衛見商承宗沒有反對,便拱手說道:“是!”然后轉身快步離去。
商承宗和藍若謙皆盯著商淑寧,商淑寧沉吟片刻,說道:“推遲閉關修煉的事怕是和這靜墨軒有關。”
藍若謙詫異道:“何以見得?”
商淑寧解釋道:“剛剛不久前,我提了一下這首詩請他鑒賞,他還問了一下這首詩的來路,夸這詩好來著。”
藍若謙奇怪道:“這和摸靜墨軒的底有什么關系?一家文房商鋪,就算詩好有意結識,還用得著特意交代不要打草驚蛇嗎?”
商淑寧分析道:“先生有所不知,就在剛剛,我提到去秘境,他還答應得好好的。在我提這首詩之前,他已經答應了去秘境,待我提了這首詩之后,他忽又改變了主意。不要打草驚蛇…看來很有可能是他察覺到了那個商鋪有什么問題。”
玄武堂內暫時陷入了沉默,眾人都在思索這件事。其實大家都想問問王多金是怎么回事,然而正如商淑寧所說,王多金不想說的事,你問不出什么實話來。
最終還是商承宗緩緩說道:“不妨靜觀其變!”
當天下午就有消息傳了回來,袁雄回到了小院。
一張躺椅,王多金悠閑地躺在樹蔭下,閉目假寐。
杵在躺椅扶手外的寶劍,扣在劍柄上的手指有節奏地慢慢點擊著,這證明他根本沒睡。
躺椅邊上準備好了一張凳子,袁雄走到一旁直接坐下,正好靠近在王多金的耳邊。他也不廢話,直接說道:“靜墨軒是城內最好的一家賣文房用品的商鋪,原本的掌柜不在,據說因為縣城的風波有些害怕,暫回了老家避風頭,最近城內類似的情況不少。現在的掌柜據說是原掌柜的表弟,暫時幫原掌柜看鋪子。左右鄰舍說,鋪子里暫時就他一人打理,目前還未見有伙計幫忙。目前確認了的情況就這些,為免打草驚蛇,暫未太深入摸查。”
王多金沉默不語,似乎睡著了,但扣在劍柄上的五指依然在動彈。五指停下不動后,他也開口了:“不要再查了,現在還不知對方布置的情況,再深入下去容易打草驚蛇,布暗哨盯著那鋪子就行了。”
袁雄問道:“金爺,你想怎么弄?”
“對方應該不知道這詩和我有關,否則不會拿出來打草驚蛇,那對方拿出這詩來是什么意思?”王多金緩緩睜開了雙眼,問了句,又自我解答道,“想以此接近這邊,以便尋找機會,否則是沒辦法靠近的。如此一來又證明了一點,來人忌憚玄玉門的實力,不敢輕舉妄動,也就是說,對方此來的實力有限,不是玄玉門的對手,我們在這山莊里是安全的。”
袁雄靜靜地聽著,沒吭聲,等著他的具體行動計劃。
王多金呵呵笑了聲,繼續慢吞吞地說道:“居然能想到從文房鋪子那邊下手,你想啊,這里這么多人,筆墨紙硯的采購免不了,坐那守株待兔也能輕易接觸到這邊,還不容易引人懷疑,不知是哪位想出的辦法,有點意思,我還真想見上一見。”
說著,他身子一起,離開了躺椅,站了起來,躺椅在身后晃蕩。他雙手杵劍身前,目光深沉地說道:“明知道有玄玉門的人保護,還敢找上來,看來我一天不死,宋家一天不會輕易罷休!”回頭對跟著站起的袁雄說道:“你想辦法安排那商鋪掌柜來跟我見一面,就說郡主喜歡他的詩,邀請他來參加文社雅集!對了,城中其他有點名氣的文士也請上幾個。動靜嘛,不大不小,既不張揚,也不保密。”
袁雄領會了他的意思,轉身離去。
王多金隨后也出了院子,直奔莊園里白逸的住所。
這里不是他能隨便進的地方,被門口守衛攔了下來詢問。王多金禮貌地說:“請代為通稟一聲,王多金求見白逸白前輩。”
在門口等了一會兒,里面有人出來請他進去,將他帶入到里面的一座亭子里。白逸正與同門對坐,不知在談些什么。
“見過二位前輩。”王多金拱手行禮。
背對著他無動于衷的白逸端著茶,淡淡地問道:“什么事?”
“有人要殺我!”王多金笑著說了一句。
白逸一頓,慢慢回頭看來……
“我以文社雅集之名邀人?”
玄武堂內,聽到通報來的消息,商淑寧一時語塞,這明擺著是在打她的幌子騙人。讓這邊人手去操辦的事,顯然沒打算瞞這邊,這不是明擺著打她的幌子騙人是什么?
藍若謙皺起了眉頭,說道:“還請了其他文士來掩飾,如此小心謹慎,看來那商鋪真的有問題。”
就在這時,又有人來報:“王爺,金爺去了白逸法師那邊。”
藍若謙問了句:“是那邊請過去的嗎?”
來人道:“沒有,是金爺自己過去的。”
三人面面相覷,還是頭一次見王多金主動去找白逸。不找他們反而去找白逸,結合眼前的事,三人皆感受到了一股濃濃的要搞事的節奏。問題是他們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王多金那人的辦事風格實在是讓人討厭……
城中,一條狹窄幽仄的小巷內,一位衣服洗得發白的瘦弱書生腳步匆匆,足下生風,匆匆來到了家門口。他咣當一聲推開了小院門,驚得小院里的小雞趕緊朝母雞那邊跑去。
院里一位面帶菜色的小婦人正在收取晾曬在竹竿上的衣物,也被這動靜嚇了一跳。見是自己丈夫回來了,她忍不住瞪了一眼,拍著胸脯松了口氣,說道:“嚇死個人,還以為又要抓人殺人搞到我們家來了,你這是作死想把門給推倒嗎?”罵了一聲。
書生興奮不已,晃著手中的一張精美帖子,攤開里面的字跡內容說道:“夫人,你看看這是什么?”
小婦人白了他一眼,說道:“我又不識字,怎知是什么?臉紅成這樣,吃耗子藥了?”
書生不理會自己婆娘的嘲諷,依舊興奮地說道:“請帖!郡主商淑寧發給我的請帖,邀請我明日去庸平郡王的山莊參加文社雅集!”
小婦人愣了一下,也有些驚訝,旋即又不屑地說道:“什么文社雅集,不就是不說人話、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么,然后再吃吃喝喝一通,能頂什么用?頂多頂你一個人飽一頓,能頂全家人不餓嗎?要我說呀,還不如給一袋白面最實在!”
這潑冷水的話讓書生沒好氣地說道:“庸俗!”
小婦人鄙夷地說道:“你有本事不庸俗個給我看看,有本事參加文社雅集吃一頓回頭一年不吃東西!”
書生晃著手中帖子,梗著脖子說道:“婦人之見!你以為郡主的請帖是誰都能得到的嗎?你也不看看現在這蒼廬縣是誰做主,若是文采能得郡主的欣賞,這亂世勝過進京趕考,說不定直接就能做官,以后就能吃俸祿!”
聽到能當官吃俸祿,小婦人狐疑地問道:“真的?”
書生指著外面說道:“你沒看那開酒樓的吳甫都直接做縣令了?”
小婦人眼睛眨了眨,立馬說道:“反正你也沒什么正事,去就去吧,權當去吃酒了。嗯,明天把那件壓箱底過年穿的衣服穿上。”
恰逢母雞帶著一群小雞從跟前走過,書生眼睛一亮,指著母雞說道:“把雞殺了,我今晚吃了補補腦子,明日里也好發揮。”
小婦人立馬火冒三丈,咆哮道:“還指望它孵小雞,還指望它下蛋賣錢,你還不如它掙錢,殺了你去賣都不如它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