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誠跟沈嬌嬌都沒說話。
伴隨著敲門聲過去許久,那朱紅鐵門才吱呀一聲開了一道縫。
縫隙后露出半張疲憊的中年人的臉,這人頭發都花白了一大半。
“老田,這兩位是市里來的同志,說是有事兒問你。”
那中年人樂呵呵解釋了一下,然后擺擺手就跟三人道別回去了。
目送他離開后,沈嬌嬌才掏出證件亮了亮,“田力是吧?你好,我們有些事想問問你。”
田力這才拉開門讓二人進入屋內。
一進門是一段沒燈光的昏暗走廊,此刻走廊兩邊靠墻擺放著很多花圈,甚至墻上還貼滿了黃色跟紫色的符咒。
田力引著二人來到客廳坐下,然后給倆人倒了杯水,這才道:“不知道有什么事?”
張誠這才頭一次認真打量他。
這人就是那種標準城市工薪階層的裝扮氣質,不過從白了大半的頭發以及眼中的疲憊麻木也看得出來...最近他過的不是很順心。
而他的胸前掛著玉觀音吊墜,以及佛牌跟...十字架?
甚至他手腕上還套著一串佛珠。
張誠挪開視線掃過客廳,然后發現一點兒細節。
這客廳里...沒有任何尖銳之處,甚至桌角柜子上都包著軟包。
而給他倆倒的水都是用一次性水杯倒的。
沈嬌嬌也發現了,但他倆都不動聲色沒提這事兒。
沈嬌嬌掏出速記本跟筆,表情嚴肅詢問,“田先生,你對田曉的死亡怎么看。”
張誠側頭看她一眼,見她眼神犀利表情嚴肅,所以什么也沒說。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工作狀態中的沈嬌嬌。
還真有警察審問嫌疑人那味兒。
本來他還想提醒說當著人家的面問人家兒子死亡細節是不是有點兒不妥,但見沈嬌嬌這樣子他就沒再問。
這方面人家比他專業。
而田力聽到她的話之后沒什么反應,只是平淡回應,“我兒子死因不都寫在死亡報告上了,我沒什么可說的。”
“田曉的死亡報告,說他用望遠鏡偷窺女生宿舍被發現,之后羞憤之下投湖自盡。你兒子是這樣的人嗎?”沈嬌嬌表情不變。
張誠眉頭微挑。
這他倒是沒想到。
難怪隔壁403的玩意兒被任務上說是“窺探之眼”。
但...應該沒這么簡單。
嬌哥這話的意思是田曉的死亡有貓膩,估計是她在那個新部門查到了什么內部調查資料吧。
不過當著人家的面兒說人家已經死了的兒子是偷窺狂...真的合適嗎?
他扭頭觀察田力。
田力疲憊的眼神中先是痛苦,接著轉變為麻木。
“就是這樣,我兒子是個畜生,所以我直接把他的骨灰灑進他們學校的那個湖里了。”田力低下頭,“就這樣吧......”
“但我這里卻有不一樣的調查結果。”
沈嬌嬌道:“我不是來質問你什么,而是希望你不要放棄希望,沒必要跟我們搞對抗,我們是來幫你的。”
田力抬起頭眼神木然,“人都已經死了,還有什么好說的。”
“人是死了,但還需要蓋棺定論。”沈嬌嬌道:“根據我們的摸查走訪,田曉并不是內向的人,他與同學相處融洽,原本還有個女朋友,但他們倆去年分手了,而且是田曉主動提的。
“按照他同學的說法,他人很開朗,而且高大帥氣不缺女同學喜歡,只是他自從分手后全都拒絕了,說是要專心考研。并且他還一直堅持兼職做家教,寒暑假也會去打工,這樣一個人不會是玻璃心。
“先不說他有沒有偷窺,就算有,他也不會脆弱到自殺。”
她說的極為有力,讓人不自覺就會信服。
張誠真要對她刮目相看了。
而田力沉默片刻,抬頭第一次露出麻木疲憊之外的表情。
“但法醫尸檢結果絕對是自殺。”
他苦笑著沉默片刻,接著從褲兜里掏出十渠香煙跟打火機,“可以嗎?”
沈嬌嬌點了點頭。
田力先遞給張誠一根,見他擺手拒絕,這才給自己點上。
長長吐了口煙,他的臉在煙霧繚繞中有些看不真切。
“你們是警察,原本應該不信的,但...你們相信這世上有臟東西嗎?”
張誠笑而不語。
沈嬌嬌不置可否,“沒關系,你不用管我們信不信,按你的思路說就行,具體如何我們會判斷。”
田力點點頭,又猛吸幾口煙,“你們知道我們老槐村流傳下來的詛咒嗎?”
“不清楚,建議講講嗎?”沈嬌嬌打開速記本摘掉筆帽。
“嗯...其實也沒什么。”
田力嘬了口煙陷入回憶,“我們老槐村的人...全都活不過五十歲。”
他苦笑一聲,“你們相信嗎,如果是被車撞死被雷劈死或者淹死,其實算運氣好的,我們這里會按喜喪辦,因為不會經歷太多痛苦。
“痛苦一些的是因病痛而死,而最痛苦的則是被殺,而殺人的...往往是他們忽然發瘋的家人。還有......”
似乎想到什么痛苦之事,他夾著煙的手指微微發顫,“如果有了配偶,那么在生下孩子之后,配偶也會早逝......
“這個詛咒...反正從我爺爺那輩開始就有了。”
張誠提出問題,“但你這次回來是奔喪吧,冒昧問一下,你今年多大?”
沉默半晌,田力才平靜道:“再過幾天就五十了。”
頓了頓,他跳過這個問題,“我父親之所以能活到八十,是因為他不是我親生父親。我小時候便父母雙亡,我父親跟我爸是戰友,所以決定搬來把我當成他兒子撫養長大。”
到這里他才有些欣慰的笑笑,“我父親不是老槐村的人,所以才能沒病沒災的走了,也挺好的,最起碼沒讓他老人家白發人送黑發人。”
張誠微微頷首,“節哀。”
難怪這村子雖然是個新村,但看著冷冷清清的。
估計年輕人全“逃走”了,而上年紀的...沒有活過五十歲的,所以自然也見不到尋常村子里常見到的老人。
已經速記完的沈嬌嬌抬起嚴肅銳利眼眸,“所以你懷疑田曉的死就是因為這所謂的...詛咒?”
“對。”田力用力咬牙點頭,甚至眼眶都有點兒泛紅。
沈嬌嬌蹙眉,“但他才二十歲。”
“因為他說他要想辦法調查出當初老槐村詛咒的真相,然后想辦法解除詛咒。”田力苦笑,“所以他才偷偷瞞著我高考后報了洛陽大學,本來以他的成績不說清華北大,差一些的985也是考得上的......”
說到這里,他臉上露出一個不知是欣慰還是痛苦的淺笑。
沈嬌嬌道:“所以洛陽大學就是原本老槐村的地上建起來的?”
“對,不過只是南校區。”田力道:“過去村子里有一顆特別老的老槐樹,我們村子就是以此得名。反正這邊沒有過去的村志,我兒子覺得可能放在洛陽大學的圖書館里。”
“行,我知道了。”沈嬌嬌記錄完,拉著莊曉起身,“那我們就不打擾了,這件事我們會繼續調查,肯定會給你一個結果。如果田曉真的沒問題,我們會還他清白。”
田力在桌上按滅煙頭跟著起身,“那就太謝謝你們了。”
他把倆人送到門口,但自己并未跨過門檻,“那我就...不送你們了。”
張誠沒說話,而沈嬌嬌知道他擔心詛咒的事情,于是笑了笑,“行,回去吧,不用送了。”
倆人轉身離開了田力家。
正在此時,忽然有雨珠滴落到兩人臉上。
沈嬌嬌縮了縮脖子,“下雨了,誠哥,趕緊上車!”
可就在這一刻,忽然一道閃電劃過夜空,頓時驚雷滾滾!
下一秒,身后忽然傳來轟向!沈嬌嬌腳下不穩倒向張誠!
張誠拉住她的手腕讓她站穩,接著倆人回頭。
沈嬌嬌瞳孔猛縮!
只見身后田力家的三層小洋樓頃刻間已倒塌成了一片廢墟!
而在一堆殘磚碎瓦中,一只殘破的手還露在外面。
那只手上原本夾著的煙頭掉在地上,然后被驟然變大的雨水澆滅了。